受傷的咒術師源源不斷,高專的醫務室是整個咒術界最忙碌的地方,而僅一位「反轉術式」明顯供不應求。
草太則因為蚓厄的擴大和力量的過度使用,開始抽出固定時間,在醫務室借硝子的「反轉術式」休眠。
夏油傑變成[守門人]之後,才弄清楚草太討厭睡眠的原因。
僅僅是最邊緣的位置,那種冷熱交替的體感都讓靈魂極度不適,更彆提作為[要石]的同伴了。
在常世睡眠可以回複精力和體力,但是每一次休息都有可能因為外界體感陷入噩夢。
連□□強悍的天與暴君都抗不住太久。
這也是最令傑迷茫的地方。
這段時間,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將自己和異世界的同伴做類比。
夏油傑和宗像草太有相似點嗎?
不要太多。
同樣是和惡心的怪物做對抗;
同樣承受著不能訴說於同伴的重擔;
同樣是為了某一個群體,沉默又堅定地走自己選擇的道路。
但夏油傑不懂,為什麼草太在受到那麼多誤解…那麼多來自被他保護的人的傷害時,仍舊能如此堅定地走下去。
他看得見對方的疲憊與無奈,但察覺不到任何動搖。
哪怕隻有一瞬,想著“就這樣吧,老子不乾了”…連這樣的猶豫都未曾出現過。
傑想到了自己的正論。
他為了普通人,日複一日堅持著的那套名為“保護”的正論,在小理子死而複生的那一天,產生了絲絲裂痕。
老子最討厭正論了——悟曾經這樣嫌棄地否定他。
而現在,傑在動搖著,麵對越來越令他惡心的猴子,遲遲沒落下自我否定的那一步。
因為有一些從來沒變過的東西,牽扯著他的理智。
比如夜蛾老師頻率穩定的關注。
“傑最近任務量超標了,”長者厚重的手掌拍在了黑發少年的肩膀上,“要適當放鬆和調整。你的同伴們會幫助你的,相信他們。”
比如硝子從醫務室發出的傳喚。
“來我這睡一覺,”靠譜的奶媽道:“「反轉術式」能夠彌補要石靈魂的損傷,你和草太都給我睡飽了再出去工作。”
比如,之前一段時間明明可以獨自出任務的悟,突然又變得很黏他。
“悟,這種任務不需要兩個特級…”
“怎麼可以這樣!以前明明一直一起出任務的~”
悟蹲在粉粉的鬼蝠鱝上死活不挪窩,少女抱膝可憐道:“傑成為特級之後就要拋棄我了嗎?”
夏油傑無奈捂額,“我隻收服了一個特級咒靈罷了,哪算得上真正的特級…”
“老子說你是你就是,”悟神色難得認真,“要對自己多點自信啊,傑。”
“……”
不對勁,悟不對勁。
夏油傑的直覺在摯友的身上嗡嗡響動。
他將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再度投向周圍,很快察覺到了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草太咒力過量使用,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就像草太一見麵就能察覺到傑的疲憊一樣,夏油傑反過來,也細膩地體察到對方狀態的低穀期。
“呃,因為最近在練習開領域。”
草太揉了揉眼角,努力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些,他給出的解釋合情合理,“常世實際上不是我自己的領域…拿了特級的名號,還是朝這個方向努力一下比較好。”
“……是嗎。”夏油傑將信將疑。
硝子也不對勁。
有次他沒打招呼推開醫務室門,就見棕發少女臉色一變,抄起一個東西就往懷裡塞。
“硝子…怎麼了?”
“啊,是傑啊。”硝子鬆口氣,淡定自若地從懷裡重新拿出自己的打火機和煙盒。
棕發少女聳聳肩,“還以為是夜蛾校長來查崗了。你要來一支嗎?”
傑:“……不了。”
最奇怪的果然還是悟。
黑發少年撞見過一次白發帥崽抱著醫務室外的水池yue的畫麵,那一瞬間傑的心臟都快停跳了。
悟是有「反轉術式」的,就算自身有絕症都能治好,怎麼會這樣…?!
“悟!你不舒服嗎!”夏油傑臉色發白。
“啊,竟然被你發現了,”五條悟麵色沉重,“那我就可沒辦法繼續隱瞞了。”
白發少年警惕地看看周圍,確認沒人後靠近,表情嚴肅地低聲道:“傑,我要告訴你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黑發少年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你說。”
五條悟在他耳邊一字一句低語。
“我好像……懷孕了。”
傑:“?”
傑:“??????”
這不是夏油傑第一次動手痛揍五條悟,但是這次某隻壞咪竟然沒開「無下限」,老老實實被揍進了醫務室。
夏油傑:“………………”
更不對勁了!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警惕起來的傑利用任務省下的時間轉遍高專和常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某一天和悟做完任務分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背包空了。
空了!
他一天攢下的、準備帶回去晚上單獨吞的十幾個咒靈玉,瞬間消失了!
傑捂著腦袋回憶他是不是包拉鏈沒拉,甚至坐著人麵牛沿著飛過的路徑檢查,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收服的咒靈再一次掙脫,導致一天任務白做。
沒有,到處都沒有。
他的咒靈玉去哪了?!
“——傑!生日快樂!”五條悟在他回到高專後,捧著一個巨大的禮物盒子湊了上來。
夏油傑:“……謝謝,但是我的生日是二月份。”
“這個不重要啦~”悟喜氣洋洋道:“喏,我們合資送給你的禮物,快拆快拆。”
“等等,悟,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咒靈玉…”
夏油傑摁了摁眉心,環視一圈,被躺在沙發上吐魂的草太嚇了一大跳,“草太怎麼了?受傷了嗎?”
沒有——草太額頭上敷著涼毛巾,有氣無力地抬起手擺了擺。
硝子在一旁給他用「反轉術式」恢複。
“沒有大問題,”棕發少女叼著煙,神情難得愜意放鬆,“隻是咒力借太多,腎虛了。”
草太一口氣差點哽在喉嚨裡。
草太:“硝子,能不能不要用那麼殘忍的形容詞……”
“傑,你不是在找咒靈玉嗎?”奶媽指了指那個大禮盒,“就在裡麵,快打開看看。”
悟:“硝子!不帶這樣的!一點驚喜感都沒有了耶!”
在白發同期吵鬨的抗議聲中,夏油傑拆開紅綢,掀開盒蓋。
裡麵果真整整齊齊碼著十幾個圓球。
但是……這是他的咒靈玉嗎?
傑拿起其中一個,迷茫地仔細端詳。
大小和重量是沒區彆的,但玉中的黑莫名縮小了一圈,外側仿佛裹著一層透明質的外衣,變成了類似青蛙卵的構造。
“懷疑的話,吃吃看不就行了?”硝子提議道,“再過大概十多分鐘就要失效了呢,抓緊時間。”
傑喉結滾動了一下,反射性把變樣子的咒靈玉往口袋裡塞,“沒事,我還是晚點再吃……”
“傑。”
悟輕輕喚了他一聲,然後不說話了。
所有人都默默注視。
麵對三個人通透又平靜的眼神,夏油傑陡然意識到了一個不可能的真相。
“我…我…試試。”
黑發少年攥緊手中的玉,深吸一口氣,隨後自暴自棄般往嘴裡塞去。
球麵接觸舌苔的那一瞬,傑驀然睜大雙眼。
沒有味道。
沒有…味道。
夏油傑含著惡心的咒靈玉,第一次讓它在口中停留了如此之久。
“傑…傑?”悟瞅著他,難得有些焦急,“你快吞下去啊!”
“?”黑發少年剛用眼神表示疑惑,口中突然襲來的熟悉滋味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嘔……”傑反射性將玉強行塞進了喉管裡,隨後半跪在地麵上小幅度乾嘔。
——裹滿了嘔吐物的抹布的味道。
——這就是咒靈的味道。
——從無法自控的猴子體內…誕生的咒靈。
“我討厭…不,應該說,我憎恨人類。”
魏爾倫這般感歎。
“愚昧、貪婪、自私、軟弱——在他們身上,你能看見一切扭曲的事物。為了實現目的,他們能采取任何手段,利用任何事物,做出任何難以想象的事情。
中也想成為人類,草太喜歡人類,你和悟的同伴都是人類……我會祝福你們的選擇,但我終將在常世見證你們的失敗。”
金發男人淡聲道:“因為人類——永遠是一種愚蠢到無可救藥的東西。”
兩隻手先後扶住傑的肩膀。
悟:“傑!沒事吧?”
硝子:“果然,以前吃的時候一直有味道。”
草太暈乎乎撐起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快,坐下來緩一緩。”
“硝子,外麵這層也太薄了,傑一含就化了,”悟絮絮叨叨,“產品不合格!”
“你當我和草太在生產糖果啊?”硝子翻了個白眼,“這種充其量隻能算苦藥外麵的糖衣!”
對上黑發少年迷茫的視線,草太安撫地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我們三個嘗試著消除咒靈玉的味道,還是比較成功的,2秒內吞下去惡心感就會少很多。”
“談不上消除吧,目前為止,隻能做到這種程度,”硝子彈彈煙灰,在桌子前翹腿坐了下來,“我要再跟校長要一點研究經費。”
所以…悟之前的惡心感,是在試藥嗎?而草太和硝子的反常,也是因為他們在不斷嘗試?
夏油傑垂下眼眸,沒有力氣說出任何疏離的拒絕。
“謝謝…謝謝大家。”他啞聲道。
草太堅定地攬住他的肩膀。
“傑,不要道謝,”青年的聲音溫柔又堅定,“永遠都不必跟我們說謝謝。”
同伴們都是人類。
我們都曾經是人類。
聰慧、善良、無私、堅強——這是在同伴們身上,夏油傑所看見的光明。
為了實現某種善意,他們能采取任何手段,利用任何事物,做出任何難以想象的犧牲。
人類才不是無可救藥的存在。
——思想偏激的家夥。
夏油傑在心裡對魏爾倫做出評價。
同時,他也在叩問自我。
當你凝視著某一個集體的時候,你所掛上的標簽,是否又代表著全部?
如果這份痛苦與迷茫,無法用單純的對“猴子”的憎恨取代……
那麼屬於“夏油傑”的未來的道路,又該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