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這邊早早滅煤油燈睡了, 其它三個房還沒呢。
大房這邊，男人不在，母女仨擠一床上睡。
虎頭剛睡前還在咂吧著嘴回味著晚上肉包子的味道, 還有紅燒肉、菌菇炒肉片。
今晚吃了好多肉！
他一臉幸福感歎：“還是三嬸回來好啊, 我可喜歡三嬸了。”
林大嫂好笑掐了把他都已經長出點肉來的臉頰：“就你會說話, 快睡。”
小孩子精力在那, 白天村裡到處竄著跑, 這會躺床上咂吧咂吧回味著，沒說幾句話就睡著了。
山茶挨著娘睡，見娘給弟弟蓋好被子躺下來了，她也笑得幸福：“娘，我也覺得三嬸回來好。”
林大嫂還能不知道閨女，這陣子成天數著日子在算老三媳婦什麼時候回來。
估摸著前天收到電報說老三媳婦要回來那會，全家最高興的就是這丫頭了。
閨女喜歡三嬸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之前就能說出等以後長大賺錢了要給她和三嬸買桃粉色衣服的話來。
不過老三媳婦對閨女也是好，經常給糖吃送發圈什麼的，還教閨女識字背詩。
林大嫂這個當娘的看在眼裡自然謝著, 她也盼著閨女長大說不準能像她三嬸那樣, 動筆寫文章就能賺錢。
哪怕沒有, 能多認識點字也是好的。
這會心裡也知道，閨女說的“三嬸回來好”，和兒子剛因為吃著肉幸福說的話完全不同。
閨女是從心裡覺得三嬸回來好，畢竟盼了那麼久。
林大嫂笑說：“你這盼了這麼久終於把人給盼回來了, 當然覺得好。”
“我也覺得你三嬸回來好, 這相處慣了突然不見人，怪惦記著的。”
她這話都是摸著良心說的。
平時在家不覺得，但這一年相處下來都是實打實的感情。
就連做飯後吃飯時沒聽見老三媳婦一句誇, 都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
山茶笑了笑，伸手搭在娘肚子上抱著：“等三嬸休息好了我就找她玩。”
林大嫂應道：“好好好先睡吧，大晚上的這麼精神。”
-
二房。
石頭同樣也是回味著肉香味入睡，身旁挨著熟睡的小米。
兄妹倆連睡覺的姿勢都是一樣的，都喜歡側躺著拱成蝦狀，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臉旁邊，張著嘴巴一下一下呼著氣。
他們倆睡一旁，林二哥和林二嫂睡在一起聊天呢。
林二嫂：“明早就去縣城那邊繼續乾活了？”
林二哥：“嗯，本來下午就是請假回來的。”
他和大哥都在水泥廠做兩個月的臨時工搬水泥，但分在不同的組。
最近正好大哥那邊忙點，他這邊寬鬆點。所以在爹過來找，說誰方便請假去火車站接三弟妹時，他就應了。
林二嫂：“行。得虧三弟妹回來，你才能請假半天休息下，回家看看我和孩子們，在家住一晚。”
林二哥聽了笑，抱緊她：“我在那邊也想你們母子仨，再做一個多月就能回來準備過年了。”
想到這兩個月結束後，小家又能攢下點錢，他覺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林二嫂：“這一年到頭可不就盼著過年了，今天三弟妹回來也跟過年似的，大家都高興。這半個多月我也怪想她的。”
林二哥點頭：“確實跟過年似的，看石頭睡前還在念著吃到肚子裡的肉就知道了。”
林二嫂想起去年秋收那會，自己哪怕嘴上沒跟著大嫂在那罵三弟妹懶，不像樣，心裡也是憋著不舒服的。
哪能想到一年過後的今天，三弟妹去趟部隊半個多月，自己還能念著想著人啥時候回來。
記著三弟妹愛吃她做的飯菜，主動和大嫂說今天她來炒菜，今天本來輪到大嫂的。
她忍不住笑，壓低著聲音和丈夫說這些。
夫妻倆本來感情就好什麼話都說，因著自家男人去縣城乾活，好久不見，這會說起話來更是停不住。
一時倆人都精神著，沒顧上睡覺。
-
主房。
林父慣來躺床上閉上眼睛就要睡，但老婆子要和他說什麼，他也能應。
這會滅了煤油燈，林母蓋好被子想起剛傍晚見著老三媳婦的樣，她說：“老三媳婦看起來沒瘦，到部隊那邊日子應該過得還不錯。”
她原先就擔心著老三訓練忙顧不上家裡，老三媳婦又不是個會做飯炒菜的人，回頭兩人都餓肚子怎麼辦。
所以才會給揀了雞蛋讓老三媳婦帶過去，還有老三媳婦自己也備了掛麵。
林父：“老三又不是個傻的，他媳婦去部隊看他，他就會給安排好的。夫妻倆不煮飯，那就去部隊飯堂打飯吃。”
他現在對老三媳婦的接受度很高，那可是能寫文章登上市報紙還有省報紙的人，厲害著呢。
哪怕不愛做飯做家務這些，都成了小事。
林母：“也是，反正也就去那邊住一陣子，隻要夫妻倆感情好，吃部隊飯堂也行。咱以前還羨慕著城裡工人上班能吃廠裡飯堂呢。”
不過現在縣城也少有廠裡有飯堂的了，就那些政府單位還有。
她想到什麼高興說，“我瞧著老三媳婦回來的樣子，在那邊住著應該是舒心的。舒心好啊，以後她才樂意時不時過去部隊那邊和老三住一陣。”
當娘的就盼著兒子兒媳婦感情好，夫妻和睦了。
林父點頭：“反正一切挺好的，你就彆瞎操心了。”
林母聽了不樂意：“我這怎麼能叫瞎操心呢，再正常不過了好嗎？和你這個老頭子說話就是費勁。”
林父聽了也沒反駁，見老婆子不吭聲，迷迷糊糊以為能睡了。
挨在一起的手肘突然被推攘了下。
林母：“睡了？”
林母：“哎你有沒有看到老三媳婦回來時手裡還帶著塊手表啊？我瞧著估計是老三休息的時候和她一起去附近買的。”
林父昏昏沉沉應：“沒呢，我盯著人看乾嘛？也不合適。”
林母嫌棄：“那塊表戴在老三媳婦手上不知道多好看呢，那麼顯眼，我看老大老二媳婦就都看到了，你們男人就是眼睛直。”
她下結論，“夫妻倆經過這回肯定感情更好了。”
林父：“……好……好……”
-
第二天，日上三竿。
三房房間裡，周雲夢睡得舒服。
蓋著的薄被舒服，睡著的床單舒服，枕著的枕頭也舒服。
睜開眼那刻臉上都是帶著舒心笑容的。
她緩了會起身，整理下著裝就走出房門，和林母她們打了個招呼去洗漱。
林二嫂已經應了聲，去廚房加熱早飯了。
等周雲夢洗漱完回廳裡坐飯桌這，早飯也端出來放麵前了，還有一杯溫水，是剛林母給倒的。
林二嫂說：“我想著三弟妹你昨天坐車回來累了，今早還是喝粥舒爽些。蒸了個雞蛋羹，還有這罐蝦仁菜脯也剩了點，你看著吃。”
她今早還問過婆婆要給三弟妹煮什麼早飯，得到婆婆指示才煮的。
這年頭有些人家裡煮粥就那麼幾粒米，跟粥水似的。
林家這回煮的粥就下了不少精米，都熬出米漿來了，濃稠泛白。雞蛋羹滑嫩，滴了香油冒著香。
那罐蝦仁菜脯也是她素來愛吃的。去部隊之前就沒剩多少，二十來天過去還能有，可見家裡沒咋吃，留著給她。
知道這頓早飯特意給她煮的，周雲夢眉眼帶笑道謝：“謝謝二嫂啊，辛苦了。”
林二嫂搖頭：“都是小事，和大家早飯一起做的來著。”
林母抱著小米坐在客廳椅子那，笑眯眯催道：“老三媳婦你快吃早飯吧。”
周雲夢應好。
早飯喝粥暖胃，搭配著滑膩q彈的雞蛋羹吃更香，舀上一勺蝦仁菜脯放碗裡粥水上拌著吃也是絕。
周雲夢吃著，邊想下次去縣城得找借口再拿罐蝦仁菜脯回來才行。
她知道林母和林大嫂林二嫂也愛吃這個的，還說拌粥拌飯拌紅薯都好吃。
吃飯時，她順嘴問了句：“山茶她們出去玩了嗎？”
林大嫂一聽就頭疼：“虎頭最近在村裡晚瘋了，吃過早飯送完他二叔就拉著石頭往外跑到處玩。”
“山茶本來想說等你醒了和你玩的，被那麼一帶歪，也跟著去玩了。有她去看著也好，免得虎頭胡來。”
林二嫂笑：“是石頭愛玩拉著虎頭這個哥哥跟他去玩才對。有山茶跟著我們倆都放心。”
周雲夢點頭：“孩子愛玩正常的，難得這會不用上工，天也不熱，有山茶給看著，就由著他們去好了。”
林母抱著小米說：“反正三個孩子天天跑出去玩，你爹沒事要麼在家編竹簍，要麼去大隊那和那些老頭聽收音機。他今天就是去聽收音機了。”
周雲夢聽了笑：“爹能這樣打發下時間，也挺好的。”
她也是這會聽林母說才知道，這半個月裡大隊那邊還多了台收音機，農閒這會沒事就播著，吸引了不少老頭子去那聽，順帶聊天。
彆看大家麵朝黃土背朝天，全靠當初掃盲班才勉強識了幾個字，也是有份關心國家大事的心的。
他們出不去外麵，能聽下收音機知道外麵的事情也是好的。
村裡那些老太就不一樣了，她們更喜歡聚在岔路口那或者村口那說家長裡短，唾沫紛飛。
說是納涼，吹風從炎熱盛夏吹到凜冽寒冬，都不帶停的。
林母逗弄下懷裡的小米，這孩子鬨騰的的時候非要自個走還要學著跳，安靜的時候也乖，轉著烏黑的瞳仁聚精會神聽大人們說話。
她說：“平時家裡就剩我和你大嫂二嫂了。得虧還有小米陪著我時不時去岔路口那納涼。”
小米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咧著嘴笑了下，雙手興奮拍了拍：“奶！奶！”
這是以為奶叫她，她也要喊奶呢。
直接把大家都逗笑。
周雲夢和林母說：“沒事，娘我回來了，家裡又多了個人，熱鬨點。”
這話是應她那句“家裡就剩我和你大嫂二嫂”的。
林母聽了笑：“是這麼個道理。”
周雲夢邊吃著早飯，聽她們說著最近家裡的事。
等到吃完早飯了，林母問起她在部隊那邊的事，見林大嫂和林二嫂也一臉好奇想聽的樣子，周雲夢也坐在那挑著些和她們說著。
這一聊，就直接到中午了。
林大嫂趕忙跑去廚房做飯，林二嫂出門要去喊三個孩子回來。
就剩林母抱著小米，笑得輕快：“部隊那邊房子住得舒服，鄰居也不錯，暖房宴辦了，你們夫妻倆感情好，我也就放心了。”
周雲夢笑著應是。
中午吃過飯，她回屋休息。
下午睡醒後，她又和山茶聊了會。
這小姑娘可親近她了，還說她昨天坐車累肯定還沒休息好，要幫她錘肩捏脖子。
周雲夢也由著她。
晚上吃過飯後也是她陪著散會步消食。
-
在家休息了一天，整個人元氣神算是徹底恢複了。
這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吃過早飯後回房間坐在梳妝台擦臉擦手。
周雲夢瞧著鏡子裡的自己唇紅齒白，是周母看到就會高興的那種好氣色。
她換上在部隊那邊新買的白色刺繡襯衣和紅格子半身裙。
哪怕這會深秋了，白天有太陽也不算冷，頂多帶點涼意，穿這身衣服還行。
接著又紮好麻花辮，周雲夢把放在書桌上的手表戴上。
她今天最輕鬆，隻需要把自己打扮得飄飄亮亮回去給周母看就好了。
不需要帶彆的東西，她回來就帶兩個包裹的事林家人都知道，部隊那邊也沒什麼東西好帶回來的。
等下回借著去縣城的借口再帶東西回去就好了。
一走出房間，她還是被林母塞了一盒茶葉：“親家母愛喝茶水，我前兒去縣城買的，你帶回去給她喝。”
林母知道老三媳婦回來後肯定要回娘家的。
人閨女跑到部隊去看自家兒子住了二十來天，雖說夫妻倆是想當然的事，但從一開始那糟心樣到現在這樣，她也念著謝著了。
以前覺得親家母厲害，幫著閨女上婆家吵架那勁凶悍得不行。這會小兩口關係好了，她也覺得這親家能處。
於是她和老頭子商量著，自個掏錢去百貨商店那買了斤茶葉，好給老三媳婦拿回娘家做臉麵。
周雲夢一看就知道林母早就準備好的，都是份心意，她自然應好：“行，那就謝謝娘了，我娘收到鐵定高興。”
林母點頭：“高興就好。”
她也是交代完茶葉的事，才注意到老三媳婦穿的這身衣服，不住地點頭：“白襯衣紅格子裙，你穿了就是好看。”
林大嫂和林二嫂坐在廳那，從老三媳婦剛走出房間來就眼前一亮，這會聽婆婆這麼說也跟著應道：
“對啊老三媳婦皮膚白人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
“確實好看，老三媳婦穿這些顯得特彆有氣質，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
周雲夢聽了笑：“好看就好，這身衣服也是在部隊那邊和津平去縣城百貨商店買的。”
“我想著今天回娘家，穿漂亮點回去。”
林大嫂林二嫂一聽多少有點羨慕又理解，誰不想風風光光回娘家啊。
林母剛瞧見老三媳婦穿這身衣服就在想，估計是在部隊那邊買的，畢竟之前可沒見她穿過。
又是買表又是買衣服的，夫妻倆這回相處得不能再好了，算老三有腦子會哄媳婦。
這會聽了老三媳婦的話更樂了，她點頭：“應該的，穿漂亮點回去見你娘，她瞧見了也安心。”
對老三這個女婿自然更滿意了。
因為多了盒茶葉，周雲夢又回房間裡拿了個小包裹放著，挎在肩膀上輕輕的。
她和負責做飯的林二嫂說：“二嫂，我中午就不回家吃飯了哈，你不用煮我那份。”
林二嫂點頭應好。
林母幫忙給推了自行車出門口，交代：“老三媳婦你路上小心點啊。”
“行，娘你放心吧，大嫂二嫂我先走了啊。”
周雲夢和送她到門口的婆媳仨還有小米打過招呼後，騎著自行車就走了。
秋高氣爽，涼風襲襲，連頭上的太陽都不懼了。
這種日子出門就是好。
沿著熟悉的路，不到一會就進了豐山生產隊，到周家。
一敲門喊娘，裡頭立馬就傳來周母高興的應聲，急切跑來的步伐聲。
周母一瞧見閨女這樣的好氣色，高興得不行：“小夢你可算回來了。”
她邊領著閨女往屋裡走。
“我就猜你應該是今天過來，前天到了就該在家裡好好歇一天。回來看我又不急，什麼都沒自個的身子重要。”
周雲夢聽了笑：“我知道，我要是昨天回來了，指不定還得被你指著腦袋說呢。”
周母點頭：“那可不。”
母女倆都在說笑。
周母可從來沒舍得對閨女生氣過，更沒舍得指著閨女腦袋說教過，有什麼話那都是苦口婆心說的。
她畢生的耐心和好脾氣都花在閨女身上來著。
周母注意到閨女穿的這身衣服：“小夢，你這身衣服在部隊那邊新買的？穿著特好看。”
周雲夢點頭：“津平帶我去縣城百貨商店買的，我今天特意穿過來給你看來著。”
她還伸手在周母麵前晃了晃，“他還給我買了塊上海牌的手表。”
周母被閨女那白細手腕上戴著的手表晃到了。
她怕自己眼花，拉過閨女的手仔細瞧過後，比自己得了塊手表還高興。
“哎呦小夢，女婿對你可真好，也舍得。這塊手表你戴著可真好看，還是上海牌的，以後都不用估摸時間了，一看一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