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在彼此對上眼神的僵持裡, 路澄無辜的眉眼在孟竟軒眼裡，隻覺得可憎。
偏偏路澄在他發火前又開口：“開玩笑的。”
他似乎故意挑戰孟竟軒的忍耐極限一樣。
“不過呢，我也確實是把你之前的話聽進去了。好好做助理, 彆想做演員。”
路澄重複著當時孟竟軒的話，一本正經地說：“好的，沒問題。”
“可是, 你怎麼又反悔了呢？”
孟竟軒看他一眼, 刻薄比格的狗臉上隱藏著怒氣。
他張張嘴，愣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完了，切實的自抽大耳刮子。
路澄輕咳兩聲, 信誓旦旦：“孟總你知道的, 我一向把你說的話奉為金科玉律、至理箴言！怎麼可能不當真呢？簡直是當成人生至理格言！”
“我不演戲的, 我怎麼能演戲呢？孟總真的很想讓我過去演嗎？”
他貌似誠懇：“我哪裡好呢, 我既不是專業演員，也不怎麼富有經驗。”
孟竟軒咬牙切齒：“我怎麼知道？導演說他看見劇本的時候, 腦子裡隻有你。”
他看著路澄的眼神都是幽怨的。
“那個導演說，這個角色好像是天生就是為你準備的。”
聽到這樣的誇讚, 路澄到底還是心裡一喜。
哇, 什麼角色啊？
什麼角色能讓導演一看劇本就覺得, 上麵寫著他路澄的名字？
天生為他準備的角色，是有著什麼樣的成長經曆, 又有著什麼樣的成長故事，能夠讓導演一下子就想到他路澄本人呢？
路澄心裡充滿期待，打開手裡的劇本, 一目十行火速看看！
看完之後，路澄也頓住了。
“……連環殺人犯？”
路澄艱難抬頭：“天生為我而來的角色，是連環殺人犯？”
他竟然一時之間, 有些語塞。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啊？啊？？說什麼啊？該說什麼啊？
本來是驚喜的，現在開始無措了，在沉默中，一下一下拷打著自己的靈魂。
“為什麼啊？”他不解。
為什麼看到連環殺人犯，會覺得路澄是為了這個角色而生的啊？
孟竟軒比格冷笑：“哼，可能是看你長得違法犯罪吧。”
路澄：？
怎麼可以對我這種……如果說你是比格，那我就是金毛、薩摩耶、拉布拉多，我是這種好狗狗呀！
怎麼可以對著我這麼無辜的、喜歡人類的、親近大家的好狗狗乖孩子臉蛋，說這麼惡魔般的話語？
路澄本來說不演，是在激將孟竟軒。
可現在看到劇本，對著連環殺人犯的角色，著實是在沉默中迷茫了。
……是真的不想演了。
怎麼演？演戲這玩意，要麼體驗派，要麼學術派。
他不是專業學院畢業的，本來就沒學過，學術派和體驗派裡，很明顯選擇不了學術派。
那選什麼？體驗派？
連環殺人犯，上哪裡體驗，怎麼體驗？
真不想演了，愛咋咋的吧！這種錢咱是沒力氣賺到的，誰能賺誰賺吧！
孟竟軒一看路澄的表情，覺得事情走向更不對勁了。
他趕緊想力挽狂瀾：“……你彆是真的不想演了吧，我已經答應導演了。”
路澄：答應導演了，那就你去演啊！
你一隻發瘋比格，去演連環殺人犯，不是正合適嗎？為難我無辜薩摩耶乾什麼？
路澄抱著胳膊：“誰叫你胡亂答應的，你去解決吧。”
孟竟軒咬著後槽牙：“你真的要我求你？”
路澄吧，之前是這麼想的。
但現在，求，也不管用了。
路澄不是好騙的，本來演戲就是兼職搞錢，演個白月光被全網誇讚就算了，美滋滋也拍得好看，怎麼演連環殺手？
演不好會挨罵的！
演不好的話，試圖表示凶狠，但是全臉直接抽搐，這可怎麼辦？
會ptsd的，會直接留下陰影的！
不去，這個不能去，這個錢不能搞！
孟竟軒一看他真不去，也坐不住了：“導演說你身上的氣質，特彆符合他對這個角色的幻想，多麼難得的稱讚啊。”
“也不累，前麵的戲都是拍拍臉什麼的，最後一個單元的時候戲份才會多起來，很輕鬆的。”
他也不再是那副之前路澄要漲薪說路澄膚淺的樣子了，主動提錢：“片酬可以給到六位數。”
路澄指尖一頓：什麼？六位數？
10萬到99萬都是六位數，你說什麼六位數，你好好說說？！
孟竟軒：“這個項目是達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聯合大型投資，和平台那邊都談好了的S級精品製作，經費非常寬裕。”
“所以我說的六位數，不是搭邊六位數，而是中間檔的六位數。”
中間檔，多中間？50萬？
路澄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舔舔發乾的嘴唇，默默算了一下五十萬是有多少個零。
好多零啊。
啊哈，他也有零了！
路澄感慨：真賺啊，突然開始恨自己不會演變態殺手了！
孟竟軒也看出來他的心動，雖然嘴上想嘴賤，但有事求人，勢必要低下頭顱。
他也不知道導演看中路澄什麼了，他隻知道他答應導演的事情要是搞不定，連帶投資方那邊就不滿意。
總公司那邊一旦起來連鎖效應，不僅這個項目會很麻煩，房地產那邊也借勢不成，甚至得不償失。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孟竟軒盯著路澄：“我還可以給你放假，帶薪假期，一個月？個月？”
這屬於是孟竟軒很大的讓步了。
畢竟看不到替身，這是要孟竟軒的命啊！
又給錢又給假期，孟竟軒都退步退到太平洋了。
孟竟軒覺得自己都做出這麼大的讓步了，路澄應該感恩戴德，趕緊接受。
並且一個托馬斯回旋半跪下來，表示謝謝總裁我知錯了，我聽從您的安排再也不頂嘴了。
……那是做夢。
現實是，路澄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裝的，麵上有些茫然。
“什麼意思呀。”路澄問。
孟竟軒：……頂著小卷毛一臉笨蛋，替到了替到了。
更像江澈了。
可現在彆笨蛋啊！現在正是說正事兒的時候，怎麼突然笨蛋了？！
快彆笨蛋！
孟竟軒也有些急了：“那個導演，是個心眼很小的人，我這邊做不到他的要求，他就敢應付我，就敢給我找不自在。”
“《環廊》必須成功，否則我們和那邊的集團總公司，後續的合作全會泡湯的。”
這下子，路澄是真的有些迷茫了。
怎麼說這話？怎麼你們很有信心的樣子？
怎麼搞得好像你們現在，離成功隻差一個我去演戲的這種唯一阻礙了？
路澄也是很不解：“為什麼你覺得《環廊》一定會成功呢？”
《環廊》的劇本，本身就很迷啊。
就這劇本還什麼大製作，不會虧掉底褲嗎？
孟竟軒超自負的，嗬，怎麼可能不成功！
“主演我們找的是影後，影後級彆的演技，導演的美學功底也很強，從統籌到監製都非常優秀，卡司班底全部都是精品。”
說到這裡，他也裝模作樣謙虛些：“當然，《環廊》未必會成功為爆劇。但一定會成為高質量精品劇，小目標的話，豆瓣9.5分往上吧。”
上次《時時是好事》失敗，達兆也是總結了經驗教訓的，這次反其道而行，總可以了吧。
流量飯不好恰，不恰了，請影後！
全部精品班底，高品質走起！
這信心濃度，給路澄整傻了。
路澄：9.5？你揪點心眼補補吧！
你們認真的啊？合著你們是認真的啊？
路澄實在是沒忍住：“那劇本，你不覺得哪裡有問題嗎？”
孟竟軒不懂他要說什麼，表情真的很真誠：“什麼問題？”
“研討女性在事業和家庭之間的平衡，很完美很藝術的劇本啊！深刻而具有時代性，很容易拿獎的。”
路澄：……？
在懸疑破案裡麵，研討刑警女主給霸總生娃。
謔，時代性在哪裡？
如果你們那劇本沒有大問題，那就是你們大家的腦殼有點大問題了。
路澄也沒再勸，愛改不改，這劇本又不是他寫的。
路澄直接使用拖延戰術，沒有答應出演，但把劇本拿回去看了。
他非要看看是什麼連環殺手的劇本，怎麼就天生為他而準備了！
看完劇本，他心頭一動。
用指尖緩緩摸著劇本封皮，哇這個角色，真的很有趣，他看完劇本，不禁很愛惜這個角色。
他突然覺得……或許可以接下這個角色？
倒完全不是為了幫孟竟軒。
還需要幫孟竟軒什麼嗎？
他那整個項目都跑偏了，完全不用路澄幫，《環廊》現在在跑偏的斜歪路上一路飛馳。
這項目鐵定出問題，想都不用想，看孟竟軒這自信濃度，這項目也救不回來了。
爛掉！直接爛掉！
孟竟軒肯定會虧，事情絕對不會如他所願那般發展。
可這個角色確實很對路澄的口味。
一輪映照在正於歪路上奔馳駛過的車子前的皎潔明月一般。
縱使這劇爛到什麼地步，泥腥汙濁都沾不到他一點。
那有什麼不放心的？他隻是演戲，他又沒投《環廊》。
拿片酬的呀！
而且對這個角色陡然生出興趣，路澄屬於是在幫他自己。
和江鶴開工作室不要錢嗎？要的呀。現在正是很需要錢的時候，五十萬，來得正是時候！
但凡能接下來，就要努努力！誰的錢不是努力搞來的，對吧？彆輕易放棄！
關鍵是這個角色，也有點意思。
難怪導演會對他一見鐘情，念念不忘，非要他去演。
導演要的就是反差感。
這個角色——嚴拾。
嚴拾，一個深沉高冷的畫家。
不是日月般的性格，而是風霧般的藝術家人設。
癡迷於油畫創作，每次和女主遇見，都是溫潤和煦的形象。
溫柔中帶著可靠，說話也慢聲細語，完美到不可思議的一個男人。
直到這部懸疑劇走向最後一個單元。
這個在夢幻中編製綺麗的男人，被女主角抓住蛛絲馬跡，一路追查，發現他就是所謂的“連環殺手”。
之前路澄不了解劇本，以為所謂的“連環殺手”，是自己一個一個去刀人的那種連環殺人犯。
但編劇設定，嚴拾不會自己殺人，他畫畫的優雅的手，不會沾到人血。
他不是琴酒那種拎著機槍到處deideidei的殺人犯，他是一個莫裡亞蒂式的，優雅如同聖子的殺人犯。
他會運用語言的力量，通過規勸壞人殺掉更壞的人的方式，達成“世界淨化”這樣的目的。
他自詡為教父、神父、聖父。諄諄教誨般使惡人懺悔救贖。
反正就是到處做父做爹，看不慣直接弄死。
每一場殺人案結束，他都會向凶手要一份現場紀念品，作為油畫創作的靈感。
在文字中一點一點架構出這個人物的形象，路澄隱約在眼前看見了他。
他側坐在畫架前，手邊是凶案現場的紀念品。那些殺人故事成為他的靈感養料，他提筆蘸下油彩，在畫布上一筆鮮紅恣意。
路澄：……我以為我夠變態的了，原來我這麼菜。
您才是真變態啊！
路澄摸出手機，打開自拍，看看自己微微下垂的狗狗眼，迷茫。
他這種之前演戲的時候，被稱之為純粹聖潔的長相，能演變態嗎？
他也不太會啊！
之前他演白渚，基本上就是靠臉。
所謂的高光戲份，也隻有一句台詞，真情實感多拍，總能過。
白渚的表麵和內裡是相符的，不會有什麼衝突bug，從內到外，光風霽月。
可嚴拾不一樣。
嚴拾的表麵風霧溫煦，內裡卻靜謐如泥塗沼澤，吞噬著人命。
導演，彆看白渚好看，就覺得這個形象可以演嚴拾啊！
不一樣不一樣的，他肚子裡空空的啊！
這能演嗎？這是他能演的東西嗎？
又想想片酬。50萬，這是他能賺的嗎？是他能賺的嗎？！
《環廊》的導演姓李，李導五十多歲，之前拍過口碑很好的電視劇。
被挖過來拍網劇，人家也是有追求的。
在整個劇本裡麵，李導最喜歡嚴拾這個角色。
之前突然看見了路澄演的白渚，一下子就覺得，這就是嚴拾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