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離家出走計劃周密。
他沒急著選擇交通工具, 而是拔掉手機卡,躲到同學家去。
同學與他共榮全校墊底三傑,一對臥龍鳳雛, 心心相惜。
同學家服裝代工生意做得很大, 不愛住校,父母給他買了大平層, 保姆、司機伺候著。
兩個衰仔, 淩晨開始折騰人, 要吃要喝,開著音響, 放著電影, 一直嗨到天亮。
沈瑜為數不多的聰明勁兒,全用在歪門邪道上。
天亮了,家裡找不到他,很可能報警。
以他看過的電視劇推測,警察叔叔肯定會去機場、車站攔截。
於是, 他選擇隨機打車去隔壁市, 再從隔壁市出發。
電視裡,聰明的犯罪分子, 不都這樣遛警察嗎,沈瑜得意。
的士來到樓下, 沈瑜讓同學家保姆,裝成家長, 談好價錢, 毫無阻礙地開始流浪之旅。
與此同時,沈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沈懸支著下巴, 看愚蠢的歐豆豆,花式作死。
ipad上一個小王八圖標,在高速上勻速移動。
沈泉手肘擱在桌子上,十指交叉頂著額頭,喃喃自語:“家門不幸啊。”
阿耀翹著大長腿,望著背光裡的沈懸,眼神迷戀:“大哥放心,沈瑜身上,我放了十幾處信號器,不會跟丟的。”
“人手已經派過去了?”沈懸懷疑,阿耀不是釣魚佬,是特務!
阿耀骨節分明的大手,指縫間快速翻著硬幣,行雲流水般:“已經到位。”
“既然是教訓,那就要讓他終身難忘。”沈懸彈開ipad,臉色陰沉。
好啊,不是喜歡離家出走嗎?
那就試試,真正的流落街頭,是什麼滋味!
沈泉覺得弟弟年齡太小,又不敢求情,曲線救國一句:“大哥,沈瑜還小,會不會有危險啊?”
“他都十六了!”沈懸當場爆炸,拍桌子噴他,“你十六歲,會一不滿意就離家出走,威脅家長嗎?!”
沈泉居然認真回憶起來,然後想到有一次,媽媽不讓他跟宋回玩,他晚上就背著包跑了!
往事不堪回首,他低頭,實事求是,細弱蚊吟地說了一個字:“會。”
沈懸:“……”
好吧,老沈家什麼都不穩定,就他媽穩定遺傳智障!
突然,沈懸手機閃了閃,是沈涵發來的微信語音。
他調高音量,放給兩個弟弟一起聽。
沈涵正在吃早餐,嘴裡唏哩呼嚕:“大哥,沈瑜那小子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長達十五秒的語音,除了前麵九個字,剩下就是開心到死的笑聲。
沈懸氣得,想讓他喝點尿止笑!
繼續點開語音,沈涵依舊開心得亂七八糟:“大哥,你千萬不要放過他!整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泉,”沈懸無語,幽幽問道,“沈涵是親生的吧?”
沈泉懵逼,撓頭看著阿耀:“應、應該是吧?”
“我不知道,彆看我啊。”阿耀拖著椅子往後躲。
幸好,有個內線電話進來,請示沈懸李飛光無約到訪,是否要見。
阿耀挺起腰背,不爽掛在臉上:“他來乾嘛?”
李飛光是個非常知進退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更彆說無約。
“你倆該乾嘛乾嘛去,趕緊走。”沈懸心煩轟人。
……
茶室典雅幽靜,落地窗外是空中花園,陽光充足,綠意盎然。
沈懸不喝茶,隻是李飛光喜歡風雅,投其所好罷了。
李飛光走進茶室,就知道,沈懸還當他是外人、客人,精心招待也是一種疏離。
他自嘲地笑笑,誇人、誇景就是沒誇茶。
一邊是附庸風雅,無言以對,一邊也想偷摸告訴沈懸,他心不在焉。
成年人的情誼,最終客氣成模糊的一道笑容。
他們很快進入正題,李飛光帶來一個消息,盛曦集團很可能就是懶魚港的競爭對手。
盛曦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高端地產龍頭,九十年代末,就敢拿著港城圖紙,一比一在帝都複刻第一個彆墅盤。
高速發展十年,在一線城市擁有許多經典高端彆墅,很長一段時間,其他城市的彆墅開發,都是以他們為藍本。
其為高端人群提供極儘奢華的居住體驗,曾經在發布會上,放出豪言,每一塊磚都來自海外,每一塊玻璃都是國外獨立認證。
更為誇張的是,他們的園林設計,有獨立的找樹組,為彆墅項目天南海北,找尋稀有、漂亮的樹木。
有的樹運輸成本就高達幾百萬,原因是為了不破壞特彆的樹冠,沿途過收費卡,隻要高度不夠,就先拆掉過樹,之後再行恢複。
鼎盛時期,他們高端樓盤的項目溢價,一騎絕塵。
真應了那句,想要賺錢就要為最頂尖的那百分之五服務!
曾經,他們是房地產叢林時代的王者,是隨意就能咬斷獵物喉嚨的雄獅。
與他們相比,那時的李飛光,就是一隻夾著尾巴的土狼。
蓬頭垢麵,肚子餓得咕咕叫,灰溜溜遊走在邊緣。
等猛獸們吃完新鮮獵物,他才敢爬進屍堆,叼兩口腐肉,時不時還要挨兩下飛來橫爪。
十多年過去,地產江湖風起雲湧,一代又一代王者倒地,成為彆人的美味珍饈。
這是個用無數金錢和屍骨,堆成的行業。
它造富、造權、造夢,它毀人、毀心、毀國。
在這裡從來沒有贏家。
隨著城市擴大,彆墅用地受限,一線城市開發成本巨大,其他城市又難撐超高端天價。
盛曦船大難掉頭,錯過轉型機會,隨著風光落幕的豪宅市場,一起日落西山。
這也很容易解釋,近兩年來,他們不停參股、投資外部項目,企圖更改賽道,但收效甚微。
連土狼李飛光,都急著跳出房地產的牢籠,情況可見一斑。
李飛光看著沈懸的眼睛:“我知道他們有不少項目,融來的資金,並未用在當地,而是被集團抽調,形成資金池,用來投資其他。”
“他們的杠杆現在是多少?”沈懸手指摩挲杯邊,腦子裡飛速計算著。
“房地產的財務披露,哪裡有真的。”李飛光忍不住笑了,“就說一個事,他們給夾層基金的的利息,在百分之十五,表外負債壓根沒眼看。”
沈懸若有所思:“他們敢這麼乾,看起來是孤注一擲了。”
“萬宇不會傻到一分錢不拿,全部換股與盛曦比翼雙飛的。”李飛光喝口茶,“盛曦走正常路子,已經很難拿到融資。”
沈懸靠近沙發裡,翹起腿,看著他突然笑了。
二人異口同聲:“境外融資。”
“他要錢,那我們就給他錢,讓他銀團過橋後,把到手的懶魚港股權質押給我們。”沈懸慢悠悠說著,殺人放火的買賣,“然後,拉爆他債務。”
李飛光衝他舉起茶杯:“大少啊,我心有餘悸。好在我跟你是一夥的,忒狠了點吧。”
“那是李先生菩薩心腸。”沈懸調侃他。
他逆光而坐,一隻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眉眼溫和,神情放鬆。
李飛光卻覺得,快要溺死在一片殺意裡。
……
沈瑜得意洋洋抵達臨市,訂了張去淞市的高鐵商務座。
上回坐二等座回海城,噩夢般的體會。
那座位又小又窄,腿都難伸直,前麵人放下椅子,小桌板差點把他卡死!
而且人賊多,居然一排要坐三個人?
呸,真是狗都不坐!
沈瑜換上拖鞋,戴上降噪耳機,舒舒服服躺平在座位裡,開始補充睡眠。
他手裡有三萬多塊錢,包裡還有點值錢東西,包括媽媽留的兩套寶石袖扣。
淞市是比肩海城的大都市,二手奢侈品店林立,他哥鞭長莫及,到時候雇人幫忙出手,可以瀟灑很長時間。
隻要堅持住,時間越久,大哥越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