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跑到廠房後麵背陰處反省人生。
他無法麵對善良的姚嘉運,更不敢接受他的好意。
如果姚嘉運知道,那段視頻是他拍的,他發到豬狗朋友群裡的,再看見他,一定是踩了狗屎般惡心吧!
他真的就是一塊狗屎!誰碰見誰倒黴!
突然眼前一暗,為數不多的光線,被全部遮擋住。
沈瑜抬頭,四個黑衣壯漢,戴著墨鏡,臉上寫著“要你狗命”,和在二哥那裡遇到的債主一模一樣。
該來的,還是來了。
“是沈瑜先生嗎?”壯漢開口,機器人似的。
沈瑜後背貼在牆上,像隻鐵板大魷魚:“彆,你們還是叫我小王八蛋吧。”
“我們想跟你確認下債務。”黑衣人說完,掏出賬單,手一抖,白花花的折疊紙,飛流直下三千尺!
沈瑜要嚇死了:“這麼多嗎?”
“不多,也就三百萬。”黑衣人情緒穩定,“隻不過分了六個債主。”
沈瑜猛掐人中,看見太奶騎著棺材要帶他去津巴布韋。
“你的債務分六百期,每季度收一次,請知悉。”黑衣人還挺客氣,疊好賬單揣兜。
沈瑜掐指一算,六百期?五十年?媽的,做鬼都得打工吧?!
“我家裡還有兩隻王八,能、能折價嗎?”他還補充一句,“寵物王八,有點小貴的。”
黑衣人根本不理他:“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努力吧。”
說完四個人氣勢洶洶走掉了。
沈瑜仰頭,看著兩個廠房間逼仄天空,無語凝噎,腦子裡全是海哭的聲音。
……
阿耀在懶魚港大擺宴席,除了萬宇嫡係,幾個工頭和代表都來參加。
他出生成迷,小小年紀吃過不少苦,舉手投足間頗有江湖義氣。
他與工人們談判,從不擺架子,卸貨間隙能談,漁船上能談,人在叉車上,他在叉車下,也能談。
職工被萬宇這老癟犢子騙怕了,對什麼股權、投票、轉移的狗屁玩意,沒有一絲好感。
他們要的,無非就是一碗飯,養家糊口,妥善安置。
誰能許諾帶崗安置,他們就聽誰的。
但是,從投資角度來講,員工安置是投資人最想甩開的包袱。
資本家三百人都不想要,更彆說這裡有三千多員工!
就像拆遷,開發商都要乾淨地,一級開發留地趕人,狗都不乾!
懶魚港之後肯定要重建,這麼大的港口,不是一夕之間能完成的,這些人又該如何安置?
阿耀是個膽大的主兒,隻跟沈懸口頭溝通。
想把懶魚港員工,安置到五公裡外的園區。
一是園區配套,包括物業、物流都需要人,二是天然填充上下遊產業鏈的員工。
與沈懸威逼利誘盛曦的目的不同,阿耀是真的想安置好這些人。
沈懸考慮後,居然同意了。
也正是因為這種處理態度,讓李飛光覺得,他就是在給阿耀送業績!
但沈懸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一旦蔣家參與進來,可能一份股權,就能將彼此置於死地!
未雨綢繆,錙銖必較遠不為過。
阿耀酒量很好,打完一圈,把幾個阿叔都喝到桌子底下去。
不過宴會未結束,他一反常態匆匆離去。
怕影響工作,沈懸住院沒對他講。
出院三天,沈泉說漏嘴,阿耀這才知道。
可他的時間像擠乾的海綿,左支右絀,隻能趁宴會後的一小段時間,回去看沈懸。
司機知他飲過酒,怕他難受,偷偷放慢車速。
阿耀閉目養神,敏銳感受到:“沒事,開快一點。”
黑色賓利加速,像離弦的箭飛奔而去。
阿耀年輕,精力旺盛,飲酒影響不大,相反酒精讓他神經末梢更為敏感和興奮。
他疑心極重,過高速收費站時,瞥一下外邊的轉彎鏡,突然看見一輛眼熟的車,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阿耀有個絕技,車與車牌過目不忘。
這輛大眾輝騰他在懶魚港見過,錯身而過,車牌很喜慶,是張揚炫耀人的喜好。
在窮鬼遍地的懶魚港,這種人不多,大部分是跟著萬宇發財的。
如果不改車牌,阿耀還會當個巧遇,現在喜慶車牌,變成普通數字,不得不叫人生疑。
“靠邊。”阿耀突然出聲。
賓利製動極好,剛剛起速又急降,還是穩穩當當停在路邊。
阿耀推開車門,踉踉蹌蹌出來,裝作不適,雙手撐著膝蓋,在路過乾嘔,一副醉鬼模樣。
司機嚇一跳,剛剛還好好的,怎麼說醉酒就醉酒。
他連忙拿出礦泉水,又是拍背又是遞水。
阿耀拽開領帶,側身仰頭喝水,就這麼一錯身的功夫。
他看見那輛輝騰,降低速度,極慢而又無奈地從他們身邊跑過。
隻一瞬間,阿耀就確定,這輛車在跟蹤他。
他又漱了漱口,百無聊賴在外麵扇風,過了許久才吩咐司機,繼續回家。
到半山彆墅,阿耀沒上樓,先去洗澡、換衣,除去滿身酒氣。
洗完出來自己聞聞,還覺得不妥,就拿起香水上下左右噴了噴,香得像隻要開屏的公孔雀。
沈懸還在休息,臥室裡拉著紗簾,沒開空調,窗戶開著,偶有清風吹動乳色紗簾,光影跳到床上,把床上的人映成一幅畫。
阿耀躡手躡腳走過去,悄無聲息蹲在床前。
沈懸病容未減,呼吸有些重,側身埋著臉,胳膊藏在枕頭下。
他恍恍惚惚做著一場夢。
夢裡下雨了,雨絲的味道是甜的,纏綿的青草香,像藤蔓植物包裹上來。
阿崽在花園裡挖坑,弄得滿身泥土,臟兮兮地衝他笑著。
沈懸很累,眼睛都睜不開,無力回應他的笑容。
雨的氣息像一朵烏雲,越來越近。
他怕阿崽淋雨,提起精神問:“阿崽,落雨了?”
沈懸卷曲的手指,被阿耀撥開,再讓他們與自己的手指糾纏起來。
最後慢慢靠到枕頭邊,沈懸體溫有點高,氣息微熱,阿耀眼睛都燙了。
他聽見沈懸迷糊著問,是不是下雨了。
這才反應過來,他噴的香水,正是那次親手給沈懸配的雨香。
“大哥,沒下雨。”阿耀輕聲哄他,“是阿耀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