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像彈出去的炮彈,在門口留下個白色虛影,一轉眼跑沒了。
沈懸咬牙撐起身體,跌跌撞撞去找阿崽。
他趴在矮桌下麵,臉上被兔子踹了好幾下,留著黑乎乎的腳印。
更可憐的是,他想去追阿虎,直起身子重重碰在桌底,疼得眼淚汪汪。
沈懸氣喘籲籲,爬過去,用儘全力抱住阿崽。
手摸上他的後腦,雞蛋大小的包,肯定疼死了。
阿崽不會表達,伏在哥哥身上,哭得抽抽搭搭,委屈極了。
沈懸抱著他,靠著桌角,精疲力儘哄著:“阿崽乖,痛痛飛,痛痛飛……”
然後,夢碎成了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幻化成半山彆墅。
沈懸睜眼,抱著的人,變成濕漉漉的阿耀。
“阿崽啊,”沈懸長歎口氣,蹭到一臉雨水,“回來了,回家了。”
阿耀的臉埋在昏暗裡:“哥,腦袋好疼。”
沈懸手足無措,來不及摸到他,“轟”一聲,魂魄仿佛被巨大力量撞飛,墜落在肉//體裡。
他眼前是炫目白光,隻能聽到尖銳耳鳴,感覺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阿崽……”
……
沈懸病情在四天後趨於穩定,經會診後轉入加護病房。
他用了很多藥,腦子混亂又疲憊,無法集中精力,大多數時候昏昏沉沉地睡著。
偶爾醒一下,不是嫌棄沈泉絮叨,就是嫌棄沈涵醜。
沈泉記憶猶新,沈懸醒來說得第一句話是:“讓這個醜東西,離我遠點。”
然後沈涵就被無情地轟出病房,在大哥病房門口蹲了一晚上。
但沈泉沒想到的是,他哥第二次醒來,死活不認賬,又問了一句話:“沈涵呢?你把他趕跑了?找回來啊。”
沈泉:“……”
醫生查看後,說是正常現象,醒了但沒全醒,有時候可能是在做夢。
沈泉、沈涵這才放下心來。
讓沈泉尷尬的還有一件事,李飛光,他不但白天在,晚上也在,還聽不懂人話,怎麼都趕不走。
由於沈懸突然生病,很多事務落在沈泉頭上。
他兩頭忙活,有點顧頭不顧腚,把沈懸病房外間帶的會客廳,折騰成了辦公室。
可惜沈涵空有人模狗樣,除了給他大哥捏腿、擦臉、喂水,是一點高智商活兒不會乾。
沈泉可算體會到,大哥一拖四的威猛霸氣。
集團的壓力不是碳基生物能抗住的活兒。
好在後麵阿耀為大哥分擔不少……
想到這裡,沈泉手中資料落在桌上,阿耀依舊杳無音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對大哥來說,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沈泉偷偷回頭,看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李飛光,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已過十二點,對方還沒有一點要離去的樣子,這不正常。
沈泉思緒亂飛,突然手機鬨鈴震動,他抱著電腦匆匆出去,大洋彼岸基金會議就要開始。
醫院的椅子,對李飛光的體格來講,有點憋屈。
他坐在那,好似折疊椅裡卡了頭熊。
熊分明坐得很不舒服,弓腰、塌背,看上去很沒精神,沮喪又溫柔。
熊在想,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李飛光見沈泉走了,便輕輕關上病房門。
房間裡沒開大燈,隻點著一盞橘色睡眠燈,但不安靜,氧氣和儀器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他的視線再次投向沈懸,帶著些許期盼。
沈懸神智逐漸清醒,隻是在藥物作用下淺眠,有點不樂意地蹙著眉,滿臉寫著“離我遠點”。
李飛光把椅子拉近一些,把自己鑲嵌進去,支著下巴,眼神落在他紮著留置針的手上。
沈懸的手長得很好,指骨修長,手掌皮膚細薄,指尖圓潤,就是有點蒼白。
任誰看了都會懷疑,這是一張藝術家的手,彈琴、畫畫,優雅又精致。
李飛光想,如果這雙手遞到他手裡,一定讓對方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惜,這雙手不屬於藝術家,而是屬於狡猾的獵手。
李飛光想,沈懸那麼聰明,有時候聰明的可惡。
他或許早就看透自己,才故意剝離一切,什麼都不肯留下。
沈懸感受到一股視線,快要把自己盯透了。
他睫毛輕顫,眼珠在眼皮下轉啊轉,終於撐開沉重的眼皮。
此時,李飛光正好低頭反省,錯過他睜眼的一瞬。
沈懸隻覺得眼前有堵牆,又厚又沉,擠得慌。
他張嘴,聲音沙啞如破鑼:“你擋住我了……”
李飛光第一時間,以為自己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