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阿坤道,“好像是甩出去,掉在踢腳板邊。”
沈懸捏起袖珍相片盒,手指剛好碰到夾片,盒子無聲無息彈開。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儀態端莊,隻是黑白陰影,足夠勾勒出她動人的美麗。
沈懸不認識女人,直覺告訴他,有可能是蔣榮的母親。
蔣榮繼承了她柔和的麵部線條,卻長著淩厲的五官,眼裂細長,鼻梁高挺,瞧上去有點薄情寡恩。
本來一條裝著母親相片的老項鏈,沒有什麼蹊蹺。
可它能被甩出來,就很意外。
隻能說蔣榮一直將它握在手中把玩,情急之下忘記收起,就這麼暫時纏繞在手腕上,導致遺失。
沈懸抬頭,燈光炫出層層波浪,像被困在海底。
睹物思人,這種場合裡,蔣榮為什麼會摘下項鏈,思念母親呢?
他想得出神,不由自主顛了顛手中琺琅盒,還挺重的……
也許是被摔鬆了,“哢嚓”細小齒輪轉動,照片連著盒背一起掉下來。
原來小小琺琅盒裡,居然有夾層!
沈懸撥開掉落的上層,裡麵還有一張照片。
是一張自拍合影,男的正是蔣榮無異,可女的麵容被毀壞,劃得亂七八糟,無法辨認。
指腹撫過照片,劃痕很新,下手非常狠,裂開的邊緣鋒利割手。
沈懸仔細看,女人戴著一隻積家腕表,是少有的定製款。
他心裡閃過一個人,卓美珊,那日在“礁”會所,她戴的正是這款腕表。
沈懸拿走合影,一層一層合住琺琅盒,還給阿坤:“找個地方扔了。”
“是。”阿坤收起項鏈,兩人繼續朝休息室走去。
快走到門口,卻被阿耀的助理截住:“沈先生,休息室空調有問題,正在檢修,還請您換到樓上。”
“不用,我們可以等。”阿坤警覺,換休息室是很危險的舉動。
沈懸抬手製止他:“樓上哪一間?”
“沈先生,您請跟我來。”助理也不說清,引著他們上電梯。
通往二樓的電梯是專梯,沒有蔣家身份卡,根本刷不開。
賓客都得走樓梯,而樓梯口有蔣家安保,核實身份才能上去,這是誰搞的鬼不言而喻。
“沈先生……”阿坤不安。
沈懸低聲說道:“我有分寸。”
阿坤眉頭擰成一塊,隻能跟著走進電梯。
二樓人全走光,燈火通明,悄然無聲,好像住著鬼。
兩邊全是休息包間,他們徑直走向最裡麵。
實木色浮雕雙開通頂大門,包金黃銅扶手,打開後裡麵豪華如宮殿。
這是沈懸見過的,最氣派的休息室之一。
很少有人想到,七十歲高齡的酒店,藏著這麼個寶貝。
“沈先生請,”助理乾練,話不多全是重點,“一會有人會送茶點來。”
沈懸走進去:“多謝。”
門剛關上,阿坤就安耐不住,調出軟件一寸一寸檢查錄音、監控設備。
來來回回查了兩遍,軟件均顯示正常,阿坤有些意外。
沈懸不以為然,在沙發裡調了個舒服姿勢:“彆找了,沒事的。”
阿坤這才悻悻地出去了。
沈懸打量著休息室,如果沒猜錯,這是今天蔣泰休息的地方,乾乾淨淨就很好理解。
沒過多久,侍者端來茶水點心,阿坤吸取教訓,絕不放任何人進門,親自送進去。
他把東西放在茶幾上,突然發現濕巾盤邊放著個圓形金屬塊?
沈懸眼尖,瞬間認出乾擾器,以前有個小釣魚佬,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過。
“彆動人家的東西。”沈懸叫住阿坤。
阿耀的謹慎多疑,有時有點神經質。
以前沈懸還想,是沒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嗎?這孩子怎麼老疑神疑鬼的?
現在想來,大意了,是他媽繼承了祖宗的意誌,血脈覺醒!
……
沈懸坐的沙發柔軟舒適,對麵是一扇老式落地窗,金屬格柵對稱分割,有著西方和東方交織的美。
巨大的落地絲絨窗簾,被捆束在兩邊,外麵是漆黑的夜,沒有星星,能看見萬家燈火,和遠處黑色的海灣,稀疏燈影搖曳,不知是船還是燈塔。
蔣泰年紀大了,照顧他脆弱的鼻粘膜,休息室內未使用香氛。
自然空氣裡,沈懸能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暖而曖昧的味道。
不同於剛使用時,侵略性極強的氣味。
與時間同流合汙後,香味淡了些,吸收掉主人的氣質,展現出獨一無二的一麵。
沈懸抬手,嗅了嗅袖口。
是黑暗裡動情的氣息,被吹散的煙草味,和一個穿著皮衣的擁抱。
沈懸並不喜歡,卻流連忘返,保持著這個動作,微微垂下眼皮。
阿耀從休息室隱藏樓梯上來時,就看見他這幅模樣。
西裝筆挺,自律穩重,眉目溫俊,薄唇微抿,臉上表情是淡漠的,眼神卻帶著熱烈的眷念。
阿耀滯了一下,很難想象大哥也有這種,滿懷惆悵的時候。
沈懸在他的眼中,理智得近乎苛刻,好似從來不會沉溺於什麼,他的強大沉甸甸的,挺直的脊背從來都是安全與包容的。
如今,這種沉澱好像被稀釋,他像冬日的初雪,落在手心裡,轉眼便融化了。
想要愛他,想要更緊得桎梏住他,阿耀聽見心臟狼吞虎咽的聲音。
他從屏風後走出來,快速鎖上大門。
在沈懸還未來及收起手腕時,走過去,盯著他說道:“大哥,我的味道好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