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璋一心一意的打磨圖樣, 有了福臨的支持,她便隻管儘情的發揮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知不覺一下午的時光就過去了。
瞧了瞧手邊的成果, 含璋很滿意啊。
天光一點一點的暗下來, 窗邊的光線也不那麼明亮了,一會兒點燈了視線就更不好了。
和著夜色的光影畫畫,那就太傷眼睛了。
含璋餓了,要擺膳,孔嬤嬤便來桌案前收拾她的畫卷, 墨蘭墨心去外頭傳膳了。
福臨忙著,不能過來與她一同用膳,卻惦記著要她好好吃飯, 叫乾清宮的小廚房做了她愛吃的膳食送過來。
慈寧宮那邊也送了吃食過來。
含璋高興極了,她很喜歡乾清宮小廚房做出來的膳食,更合她的口味。
晚上也天熱, 含璋不想出去, 隻想在殿內待著, 外頭叫曬了一日了, 連地上的白磚都是燙的,倒是殿內, 廊下放著冰塊, 殿內放著好幾個涼扇, 便涼快多了。
素日裡愛用的那個白玉羽毛的團扇, 手柄握久了就會熱, 含璋就不大喜歡了。
福臨近日不許她吃冰,太後那裡看的嚴,孔嬤嬤墨蘭墨心她們更是瞧著她, 偷吃一點涼的都不行,她連喝水都得是溫熱的。
含璋沒法子在這上頭任性,隻好在那一箱子各式各樣的扇子裡頭翻找,就叫她找到了一個牙絲團扇,又輕便又漂亮,最要緊的是,那手柄是青灰色的涼玉做的,不管拿在手上多久,都不會熱起來,一直都是涼涼的。
含璋喜歡極了,她散開了頭發,就倚在美人榻上,自個兒晃晃悠悠的搖扇子,享受這難得的清涼時光。
福臨說要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含璋洗漱後,就攏著睡裙靠在美人榻上,透過門扇,瞧著遠遠宮簷上偶爾劃過的流星。
流星太快了,連許願都來不及。
這幾日熱,晨起比往常早了許多,下午又沒有休息,這會兒美人榻放在通風的地方,含璋一躺下來就昏昏欲睡了。
福臨忙完了,趁著夜色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這一幕。
稟報的人叫他遣走了,那一嗓子喊出來,怕是要把小皇後嚇一跳的。
殿內亮著燈,一點暖黃的光暈。美人榻就在他眼前,小皇後微微闔著眼眸,手裡的牙絲團扇隨意蓋在身上。
晌午來瞧她時綁起來的大辮子也讓鬆開了。
含璋的頭發生得好,烏黑濃密,大約是綁了一下午的大辮子沒有拆開,這會兒再鬆下來,頭發散落在她肩上,一段一段的卷曲著,是自然弄出來的。
就跟那些洋人似的。
趁著她的小臉越發精致可愛,倒是有幾分洋美人的做派。
福臨坐過去,輕輕摸摸洋美人的臉蛋:“不可以這樣睡。”
含璋沒睡著,就是迷迷糊糊的要睡不睡的樣子,被福臨一摸就醒了,一看是福臨,翻了個身,就含著聲音像在撒嬌:“皇上來啦。”
晌午福臨一走,她一開始忙,就把那口鍋的事情忘記了。
也就隻是擔憂的那麼一下下。
一穿來就活得舒服自在,太後疼愛,福臨寵愛。當然了,一開始福臨沒掌握好分寸,在她的要求之下,福臨確實是越來越顧及她的感受了。
她就像是發芽的枝丫,沒有被人修剪,也不會被人修剪,隻需要在這裡,努力的綻放自己。
有多大的空間,就綻放多大的光芒。
她甚至本能的覺得,福臨不會傷害她。
含璋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自信。
丟了一下午的擔心,這會兒再麵對福臨,對上他含笑的眼眸,含璋又有點擔心了。
晌午是來不及,這會兒又沒人再叫福臨去忙事了,畫卷的事兒,是不是總要有個交代呢?
福臨也不說什麼,就俯身抱起她,直接將含璋抱到床榻上去了。
她的頭發有點長,垂落下來,被福臨挽在手心裡。
含璋看到,他輕輕嗅聞了一下,望著她笑:“洗過了?很香。”
新做的睡裙,是有點偏現代款式的。夏天穿衣裳褲子齊全的寢衣,還是有點熱的。
福臨聽她說的睡裙能長至腳踝,他也同意了。
反正是不許她貪涼的。
把她放到床榻上,福臨也儘職儘責的用睡裙把她裹好,是真怕她受了哪怕一點涼氣。
床榻上早換了輕薄的帳子。還是大紅的床帳,但不是百子千孫的圖樣了,換成了大片的亭台樓閣,山水流觴,是很美的一副紗帳。
就是這帳子很輕薄,哪怕床帳放下來,將那屏風的羽毛珠簾撩起來,榻上的一切朦朧都在鏡中若隱若現。
仿若鋪了一層輕紗,輕霧之中,卻什麼都能看清楚。
夜深了,又沒什麼大事,福臨放下床帳,是要就寢的意思。
含璋卻輕輕握住了福臨的手臂。
福臨身材很好,含璋手掌嬌小,這一握,也就握了一半。
對上福臨的目光,含璋眨眨眼,輕聲說:“那個,那個畫,其實是——”
“其實就是孔嬤嬤教你的。”她話都沒說完,福臨就開了口,給她把話補全了。
含璋一愣,嗯?
福臨含著笑,眸中映了一點外頭燈燭的光亮。
挑了挑眸,福臨又說了一遍:“含含,那是孔嬤嬤教你的。”
這不是置疑的問句。是很篤定的說法。
福臨甚至是很溫柔的模樣,他還在笑著,帶著悠然的目光,替含璋確認這件事。
這仿佛在福臨心裡,不是什麼大事似的。
在這樣的目光下,含璋心裡冒頭盤旋的那麼一點點擔心忽然就落了地。
她凝視著福臨的目光,從中找到了福臨遞過來的默契。
“嗯,皇上說得對,那就是孔嬤嬤教給我的。”含璋的聲音裡透著輕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遲疑。
孔嬤嬤還是萬能磚。皇上說搬就能搬。
福臨不追究,甚至願意把這口鍋給孔嬤嬤背著,那甭管這鍋有多大,孔嬤嬤永遠背得動。
福臨笑了,他親了親含璋的唇珠,語氣親昵:“含含記著,以後不管誰問,都這麼說。”
含璋被他含著上唇親,隻能用含含糊糊的聲音應了他。
她能明白,福臨知道她糊弄他呢。但福臨似乎能包容這樣的糊弄,也並不想著要逼著她承認什麼或者吐露什麼。
福臨甚至還幫著她一塊兒糊弄人。
就是十分寵溺的態度。甚至含璋還從他的態度裡讀到了充裕強大的自信。
就是那種,他在舒展自在的活著,所以,也允許甚至期待他身邊的人,也一起舒展自在的活著。
含璋被抱進來,連帶著攥在手裡的牙絲團扇也一起被帶到了床榻上。
兩隻手被放到了福臨的腰上。團扇顧不上,就落到了軟絲涼席上。
福臨拿在手裡瞧了一會兒,對著含璋微微勾唇:“白玉的不喜歡了?”
含璋沒什麼力氣,被抱在懷裡,指尖都落著粉紅:“那個熱。這個涼,握著舒服。”
福臨哦了一聲,又用牙尖輕輕磨了磨她的臉蛋肉:“還貪涼呢。”
含璋有點疼,就惱了,嗔怪抱怨:“現在是夏天。這麼熱,皇上怕我著涼,要不然乾脆把我送到暖爐子裡包著吧。熱死我算了。”
小皇後鬨脾氣了。被人管頭管腳的,能不生氣麼。
福臨笑了:“都說了,不說死。”
含璋不理他,但逃不掉,便學著他的模樣,也用牙尖尖磨著他的鎖骨肉。
福臨眸光漸深:“是啊,這麼熱,有人就不怕涼了。”
福臨懶得動,也不知怎的在這團扇上的機括裡弄了一下,青灰色的涼玉手柄脫落下來。
牙絲團扇被隨意放到一邊,福臨抓著含璋的手,把涼玉放在她的掌心:“那就試試這個吧。”
那白玉團扇也不知道在哪兒,反正不在床榻上。暖玉不要,那就用涼玉試試。
小皇後月信幾日,福臨都沒碰過她。
這一回,涼玉上的水漬就有點多了。
還被福臨壞心的塞到含璋的手心裡。
青灰色的涼玉似乎都變了顏色,帶了些青白色。
還是涼的。
但是這回吧,感覺就很有些不一樣了。
福臨問她。
她趴在軟枕上,小小聲,有些失神:“涼。”
就是很涼。涼的她不喜歡。
含璋抓著福臨的手,眼神軟軟的:“我不喜歡這個。”
就知道福臨喜歡鬨這些。想起那一箱子的各式各樣的漂亮團扇絹扇,含璋心都在抖著,那些玉色的手柄,難道都可以拆下來,難道都要一個個試一遍嗎?
福臨有點壓抑,還是稍稍克製了一下,才抱著她笑道:“怎麼不喜歡?朕看你,似乎喜歡得很。”
還不是哭了。現在眼角還掛著淚珠呢。
含璋也不知道怎麼說。
叫他弄的,清白如紙的人知道了些滋味,這事嘗過幾回,竟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福臨總是用彆的。
她就知道了區彆。
含璋把睡裙往身上蓋,聲音小小的:“怎麼喜歡?那都是死物。”
可福臨是活的。活生生的人。怎麼能和那些東西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