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璋在南海子的這幾天都很快樂。
福臨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就是隻管跟著吃跟著玩。
這幾天也不用穿著宮裝,都是福臨事先預備好的各式各樣的襦裙,又涼快又輕便。
含璋就像個天真無邪對世界充滿了好奇的小姑娘似的, 幾乎忘了自己是大清的皇後, 總是提著裙擺興致勃勃的到處逛。
福臨不忙的時候, 還會騎著馬,帶她到南苑獵場深處去跑馬,去看一看那些不怎麼傷人的小動物。
福臨對她特彆保護, 不許她自己騎馬的。
含璋儘管好奇得很, 但對自己的騎馬技術沒有什麼自信,便也乖乖的不去碰馬了。
福臨有時候忙, 含璋就自己玩。
這幾天夜裡總是會下一點雨, 福臨不在, 含璋就頂著一大片的荷葉在頭上,故意從住處走出來,把荷葉當傘,在雨裡走來走去的看遠處的荷塘月色。
吳良輔從宮裡出來,到福臨跟前交差, 正好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福臨興致來了要作畫,含璋做了他的模特,還沒畫完呢, 吳良輔就過來了。
福臨看見了, 卻沒有理會,隻是抬了抬手, 示意吳良輔彆說話,一切等他畫完了再說。
吳良輔不敢違逆,隻能站在那兒不動了。
福臨沉浸作畫, 含璋卻瞧見了,吳良輔是站立難安呢,做了這些年的大內總管,理應是喜怒不形於色了,可究竟是什麼事,讓吳良輔著急成這樣呢?
莫不是——宮裡出事了?
含璋心下一緊,麵上卻望著吳良輔笑道:“總管有什麼事就說吧,皇上這畫,不多時也就畫完了。不打緊的。”
吳良輔悄悄看了一眼福臨那頭,見福臨沒說什麼,吳良輔忙道:“奴才是想說,皇上交給奴才的差事辦妥了。乾清宮裡的龍榻已經搬進去了。”
福臨走前沒帶著吳良輔出來。
乾清宮的差事,擺明了就是要吳良輔在宮裡盯著,辦妥了才成的。
吳良輔心裡委屈,可又哪敢違逆福臨的意思呢?隻能在宮裡盯著。幸而誰都知道這事兒拖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將床榻製好了,然後就送去乾清宮暖閣裡擺著了。
吳良輔這才敢出宮的。
為這個,當然不至於急的站立不安。
含璋又問:“可還有彆的事?”
吳良輔道:“還有一件。大公主病了。太後原本是要遣人來通知皇上和娘娘的。但知道奴才要出宮後,太後便讓奴才把這個消息帶給皇上和娘娘。”
多爾瑾病了?
含璋忙問:“如何病的?大公主現下怎麼樣了?”
她和福臨離宮的時候,多爾瑾還好好的。她這兒知道董鄂氏進宮的目的,就怕是董鄂氏利用了多爾瑾做了些什麼事情,又或者想用她博取些寵愛。
沒想到有這麼多人看著,有太後護著,多爾瑾竟病了。
福臨也停筆了,盯著吳良輔。
吳良輔道:“回皇上,娘娘,是兩個時辰前的事。大公主發熱,叫守著她的奶娘報上來。太後立刻就遣了太醫前去診治。此時大公主安睡,熱已經退了。”
含璋本來以為這事跟董鄂氏有關。
聽吳良輔言語,麵上卻好似與董鄂氏無關。但她畢竟是多爾瑾身邊的人,公主病了,她難逃罪責。
多爾瑾自入宮以來,住進公主所後,就一意勤奮用功,在功課上頭十分的認真。
二公主格佛賀還是個貪玩的性子,有時候還會因為年紀小偷懶什麼的。但多爾瑾從不會如此。
她每日不僅完成了先生布置的課業,自己私底下還要給自己加量。
她身上負擔的課業,幾乎是超過了她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程度。
太後知道了,說過一回,含璋也知道這個事,拿捏著分寸勸過,多爾瑾麵上是聽了,可是私底下還是瞞著人偷偷去做。
多爾瑾心思敏.感,又是在王府裡受過委屈的,到了宮裡,太後和含璋也不能跟對待格佛賀似的,把人直接放到公主身邊去,就怕多爾瑾覺得是監視她的。
所以這個事直到她病了才叫太後這兒知道。
公主所那邊伺候的奴才們,說是都在太後和皇後娘娘的掌控之中,可畢竟多爾瑾大了,她有自個兒的主意,想要瞞著做些個事情還是很容易的。
這事兒歸根結底,還是多爾瑾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她是宮裡最大的孩子,人人都稱一聲大公主,原先在承澤王府裡又是那樣的境況,到了宮中,這孩子心裡憋著一口氣想要出人頭地,實在不能苛責她什麼的。
這孩子平日裡又不跟格佛賀似的話多,什麼都願意和人分享交流,含璋還是挺擔心她的。
她望向福臨:“皇上?”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福臨早已運筆將那幅畫畫完了。
他抬眸,和含璋的目光對上,福臨微微一笑,眸中有安撫之意,他說:“含含擔心的話,就回宮吧。”
也是時候該回宮了。
回宮後,福臨與含璋一同去了公主所看多爾瑾。
太後一直守著多爾瑾,剛回慈寧宮。
格佛賀叫太後帶回慈寧宮去了,這孩子也是一直守著多爾瑾,眼圈都熬紅了,太後心疼,就把孩子帶去慈寧宮歇著了。
不然在公主所這兒,這孩子就會不睡覺,偷偷跑來多爾瑾這裡守著姐姐。
阿哥們年紀都還小,知道了消息都擔心多爾瑾,怕過了病氣給他們,也沒有叫他們來看。所幸多爾瑾瞧過了太醫,這會兒不發熱後,情形趨於平穩,隻需要休養,沒有什麼大事。
阿哥們聽說了,也就放心了。
含璋同福臨一道去內室看多爾瑾,多爾瑾還睡著,他們的動作很輕,是怕將孩子給吵醒了。
這裡一應伺候多爾瑾的奴才們都跪在門前迎候皇上與皇後。
奶娘和董鄂氏則跪在內室門口。
福臨走過去的時候,一眼都沒看她們,隻管去瞧榻上睡著的多爾瑾。
含璋跟在他身後,看了奶娘和董鄂氏那邊一眼。奶娘沒異樣,董鄂氏規規矩矩的跪著,連頭都沒有抬。
多爾瑾本來就瘦弱,這一病,就顯得越發憔悴了。本來進宮這孩子就沒養出什麼肉來,這一看下來,倒是比進宮的時候還要瘦弱。
氣色也因為用功太過而有些蒼白。含璋看她,是心事太過,憂思過度的模樣。
福臨問過太醫,也是這個說法。
吃了藥,這孩子睡得很安穩,他們來瞧她,多爾瑾也沒有醒過來,他們自然不會把孩子給叫醒的。
隻是這公主所,含璋如今再來,和前兒過來時,總覺得和她先前給多爾瑾布置的變了些樣子。
內室裡倒是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就是她給小孩子們安排的一些器具,在格佛賀那兒是經常使用的,到了多爾瑾這兒,她似乎是更多的心思用在了讀書上頭,彆的似都是簇新的,使用痕跡很少。
含璋轉到外頭來,又去看多爾瑾素日裡讀書寫字的地方。
她這兒倒是跟福臨的小隔間有的一拚了。也是一麵牆的高高的書架,上頭擺著許多的書冊。
含璋一一瞧過,心想,若叫多爾瑾將這些書都念完了,怕是能和福臨談成個知己了。
這可比皇子阿哥們用功多了。
很多書都要翻閱的痕跡,甚至還有批注。可是那些字娟秀漂亮,根本就不是多爾瑾寫出來的字。
——多爾瑾如今還在學寫字。滿蒙漢字是一起學的。她還寫不出這樣的字。
含璋隨手拿起一本瞧了瞧,這漢字寫的很工整很漂亮,是女孩子的字。
含璋抬眸,福臨正好從內室走出來,和她目光相對,下一刻,多爾瑾的奶娘,還有董鄂氏就跟著出來,然後依舊跪在那兒了。
——她們是貼身照顧大公主的人,大公主病了,她們是有責任的。
太後顧不上發落她們,但現在皇上皇後回宮了,她們是要聽候發落的。
含璋將手裡的書冊擱下,伸手就將桌案上一副畫卷拿過來,走到福臨跟前,含笑叫他看。
“皇上瞧,多爾瑾在臨摹你的畫呢。”
她還送上去另兩張畫卷,“這個是不是畫的好些?這個不像是多爾瑾畫的。”
那畫卷上是深林溪邊,一頭野生的水牛在溪邊飲水。
這畫上有福臨的私人印記,含璋一看就知道了。
前幾日在南海子住著,福臨畫了好幾幅畫送給她,含璋如今也是熟悉福臨畫風的人了。便是沒有這個印記,隻一看這畫卷上的風格,也能猜出是福臨畫的。
就是這個畫可能早一些。福臨現在的運筆要更成熟些了。
福臨看了兩眼,多爾瑾年紀小,臨摹的畫就很稚嫩,當然是比不上福臨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
倒是另外一幅畫,臨摹的很像。哪怕是福臨這個原作者看了,乍然也尋不出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來,就是需要那印記分辨的。
“這是誰畫的?”福臨看著畫不做聲,那就隻好含璋來問了。
其實誰畫的,含璋還能不知道麼?
多爾瑾病了,太後過來,隻會守著孩子,不會顧得上去看這些。
董鄂氏這麼有心的人。又是揣著目的進宮來的。她背後的人也是想要她成功成為福臨的嬪妃的。
這幾張畫放在桌案上,瞧著是無心的,像是家常的模樣,可誰又能說這不是有心的呢?
就是這樣的隨意的態度賭一把,說不準就被福臨看見了呢?
董鄂氏沒有抬頭,規規矩矩給皇上皇後磕了頭,然後才說:“回娘娘,這是奴才畫的。”
“這畫原是皇上賞賜給承澤王爺的。王爺交給大公主帶入宮中。大公主對皇上有孺慕之情,心中思念皇上。又很喜歡皇上的這幅畫。因此入宮後便時時臨摹。奴才陪伴公主,因公主知道奴才從前學過作畫,因此也命奴才陪著一起。”
“昨夜,公主定要畫完後才肯安睡。這是奴才的責任。奴才甘願領罰。”
答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要不是含璋前兒才聽福臨說過他作畫的習慣。說不準還真看不出這董鄂氏的來頭了。
前兒福臨抱著她講畫,和她說,他有個運筆的習慣,早些年順序總是隨心而動,總被嶽樂說不對,他偏是不改。這運筆的習慣也有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