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倒是他們沒有用上,而所有的凶險,都讓福臨在昏迷之後遇上了。
“朕可能去到了他們那邊。朕見到了那個混賬。”
福臨低沉的聲音,令含璋的心揪緊了。誠然她是誤會福臨了,福臨看樣子還不知道她的事情,可是福臨遇見的事情,卻令含璋在意與緊張。
福臨的手輕輕在含璋的脊背上來回撫觸,是在無聲的安慰她,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與她說出來,就當做是一件已經過去的事情,他是心中無限感慨,想與最貼心最親近最心愛的人說。
“朕看到了董鄂氏死後的事情。那個…混賬之後的命運。”
福臨從前,總是咬牙切齒的稱呼。如今還稱作混賬,卻帶了無儘的唏噓與感慨。
“原來,他是感染了天花才沒的。被朝政和女.色掏空了身體,被滿蒙漢八旗漢臣們熬乾了心血,心愛之人的離世,給了他重大的打擊。又不能遁入空門修養身心,最後隻能含恨離世。”
福臨幾乎是樣樣親曆了一遍。仿佛他就是那個混賬。
又像是他俯瞰了那個混賬的整個人生。
等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福臨想的是,幸好不是他。
幸好他還能回來。
“朕差點就回不來了。差點就讓他回來了。可他又不愛你,朕怎麼能讓朕的含含傷心呢?於是,朕拚了命的也要回來。”
含璋早就聽哭了。
為福臨遭遇經曆的這一切。她是心疼他。
不能陪著他一起經曆這些,兩個人明明是一起種痘的,卻要分開各自經曆各自要去經曆的選擇的放棄的得到的。
“那他呢?”含璋帶著哭腔問。
福臨知道她是為了他自己哭的,這眼淚可不是為了那個混賬。
福臨多心疼她啊,哪舍得她哭呢。
溫柔的一點點耐心細致的吻去她的眼淚,他輕聲說:“他走了。不會再回來了。他隻是不甘心。可他的一生已經過去了。現在是朕的一生,朕的大清。”
“還有,朕的你。”
那邊的一切都與福臨無關。他當然不會心疼那邊的任何人任何事。他隻心疼他的含含,抱著他的小皇後,真是疼她愛她一輩子都不夠的。
“你不是他。”含璋抱著福臨,蜷縮在他的懷裡。
福臨輕聲承諾:“我不是他。”
含璋抬眸,用含著水光的眸子認認真真的望著福臨:“這是你的大清。不是他的大清。我們都要分清楚的。你是你,不是他。你做皇帝,不是對他的彌補和補償。這是全新的世界,嶄新的人生。一切的劫數和桎梏,都是為了讓我們走出自己的人生和精彩。”
分明是正正經經的話,福臨卻聽的心中暖意融融,情不自禁的笑起來:“含含,朕真的是不知道怎樣愛你疼你才好。你說的都對。這是我們自己的人生。一切皆是虛妄,隻有我們才是真實的。”
含璋含著希冀點頭。這次過後,福臨的人生就是一片坦途了吧?
那個‘混賬’都走了。福臨種痘成功,他不會再在十八年的時候感染去世。他的身體也好了許多,心血不再是煎熬,付出不再是嘔心瀝血的。
他帶著蓬勃的生命力治理大清,心中的凶獸得到了馴養,至少還有幾十年的日子好過吧。
福臨都醒了,可再舍不得含璋貼身親自照顧他了。
什麼都不要她動手,隻管好好的養著。
盛夏一晃而過,第一場秋雨落下來的時候,福臨和含璋都養好了,身上的痘痕全都好了,尤其是含璋,因為護養得很,皮膚甚至比從前更好了些。
福臨去前頭處理積壓許久的政務,要見的人多,要處理的事兒更多。
含璋在屋裡悶久了,這會兒下雨都貪看景色,攏著披風站在長廊裡看煙雨氤氳中的湖光水色。
這裡有一點江南的仿景,但終歸不是江南。
這些日子躺久了,也悶久了,孔嬤嬤她們給她預備了舒適的坐榻,她都不想坐下來,偏愛在這兒站著看。
為了讓她和福臨徹底的養好,也怕孩子們看見她和福臨身上的痘痕會擔心害怕,太後沒有讓孩子們過來,隻等著他們過幾日回宮了再去相見。
現在他們養好了,身上臉上一點痕跡都沒有,孩子們就不會害怕擔心了。
這幾日都下雨,含璋想著過幾日就能見到歲歲了,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本來前些日子,福臨想偷偷回宮一趟,夜裡去看看熟睡的歲歲,但她不許,太醫也不讚同,夜裡還是有些風的,這個時候還是不能吹風的。
福臨拗不過,又怕含璋生氣,夫妻倆就隻好一塊兒按捺住想見孩子的心情,耐著性子等著。不過數日罷了,總歸遲早是要見麵的,不是麼。
他們也不能著急。總得大好了才能回去見孩子。
否則若是不小心帶了什麼病氣回去,那豈不是害了孩子們麼。
“你啊。便是存心讓朕擔心的。”
含璋的手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握住,還有暖熱的懷抱擁上來。
她聞到了熟悉的氣息。是福臨身上的味道。
等回過神來,福臨早就將她帶離了這裡,一路抱著走過長長的回廊,把她帶回屋裡去了。
“我就是想看看雨嘛。”趁著福臨解下她身上的披風,含璋貼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
含含小皇後的撒嬌對福臨向來都是管用的。就這麼說話,他保準就氣不起來了。
他倒是手腳麻利,替含璋將衣裳在屏風後頭都換了。
就怕有哪怕一點點沾濕雨水的衣裳叫含璋著涼生病了。
“你不乖。”將人收拾的清清爽爽的,福臨才把人抱到坐塌上,興師問罪。
他身上清爽得很,倒是一點兒雨水都沒沾到。
似乎是回來就更衣過了,一點雨水濕氣都沒有,身上的氣息乾燥而溫暖,就是眸光深幽似海,似乎是有點不高興的模樣。
含璋還以為福臨是氣她看雨呢。
還隻管撒嬌:“看看雨就是不乖了。你是不是管我管的太嚴了呀。那下次這樣,你和我一起看,你陪著,你看看我有沒有著涼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總可以了吧。”
其實哪裡可以呢。都是哄著他高興才這麼說的。
她興致來了,哪就那麼湊巧福臨能陪著她呢。
“隻管眼皮子底下怎麼行。朕恨不得把你揣在懷裡,走哪都帶著。也省得朕時時刻刻都心心念念著你。”福臨把人抱緊了。
小皇後現在慣會哄著他了。甜言蜜語真是張口就來。偏偏他就受用這個。
含璋在心裡輕輕嘖了一聲,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這麼沒安全感了?
之前不是還好好的麼。
“怎麼啦?”含璋輕聲問。福臨著實是有點力氣大,把她抱得有點疼。
“你瞞著朕。你什麼都不說。要不是今日濟度和朕說起,朕追問下去,都不知道你也經曆了一回。”
福臨控訴似的,將含璋不乖的‘罪證’說出來了。
說來也是巧,含璋的事,福臨好後,就真的沒有人提起了。皇後不提,誰還敢再提呢?
何況帝後經常在一處的,就連孔嬤嬤等貼身伺候的人,都以為含璋把這件事跟福臨說過的,自然是沒有人再多這個嘴的。
而福臨自己壓根忘了要問一問。因為含璋的平靜反應,讓他下意識的以為含璋是平安度過了種痘的。
今兒要不是濟度提了一嘴,福臨就什麼都不會知道了。
福臨眼圈有點紅,似乎能看見這氤氳光亮在流動:“為什麼不與朕說?孔嬤嬤說,你昏迷之後一直都在哭。含含,你都遇見了些什麼?”
含璋一時被他問住了。
為什麼不與他說?這該怎麼說呢?
這件事,含璋一直不知該如何去說。哪怕董鄂氏的事情福臨接受良好,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現在經曆過這麼多的事情,含璋就有些不敢說了。
就連木陳忞都說,她是變數,是能改變帝星命運的。佛門高僧,大約有些能力的,都能看出她的來曆。但這畢竟是少數人。
他們不會也不敢出去亂說。天機不可泄露。
可她自己呢?她要是說出來了,是不是泄露天機?會不會給福臨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呢?
種痘這一關,叫含璋的心越發謹慎了。不敢輕易冒險。這世上可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福臨不問,她就不說。
誰讓她比福臨醒得早呢?她不說,福臨就不會知道。
萬萬沒想到,這事兒過去了,還是叫濟度無意說出來了。
她沒準備,卻也有準備。
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聽見福臨紅著眼問了她一句:“是不是因為朕?”
含璋一愣:“什麼?”
福臨幾乎是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之中,眸光又痛又熱,語氣卻萬分珍重:“你改變了朕。朕也改變了你。你因為與朕心心相印,所以被朕牽連。所以會有這等生死攸關的時候,是不是?”
福臨定定的望著含璋,眸光中熱潮洶湧,“朕一直都在想,又不敢想。現在朕想,朕是對的。這個話不該是朕說的。早在憨璞在海會寺的時候就明確了。你是有大福氣大智慧的。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
含含,咱們就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是不是?
遇見你之前,我不是我。
你遇見我之後,你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