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就這天兒,我們還去不去啊。”洪嬸端著碗說出了她來院子的目的。
“這?要不我們先等等吧,看樣子待會兒怕是有一場好雨。”聽了洪嬸的話,麗娘看了看堂屋外陰沉沉的天。
去,去哪兒?謝安抬眼看著她們一人,她倒是沒問,但洪嬸見她一直沒說話,隻剛剛才抬頭看了她一眼,就覺得謝安應當是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這是她們天大的喜事兒,洪嬸可是逮著個人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秦忘啊,麗娘是不是沒與你說啊。”分明是問謝安,但洪嬸的語氣很是興奮。
謝安不妨她一下子就跟她說了一句話,但對方好像也不是要跟她對話的意思,不等她說一句話,洪嬸就劈裡啪啦的說開了。
也是難得的緣分。
還記得總督大人丹郡之行,未及一半行程,便遭遇刺殺。這處就是山匪原先所在的村子了。原來也就是些山野村民,地勢險惡,靠著那出產不高的山地過著些窮苦日子,漸漸的,村裡女人能嫁出去就嫁出去,光棍漢越來越多。不知是誰起的頭,整個小村子乾脆淪落成山匪了。
至於娶妻,自然更為艱難。
麗娘和洪嬸以及村子裡如今十多個女人,幾乎都是被搶進來的。前段時間,村子一夜之間來了一夥人,不知怎麼同村裡人商議的,過了幾日,又去乾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但這次仿佛是碰了個硬岔,他們儘數落到了官家手裡,回不來了。
洪嬸她們得了上麵的命令,這整村的婦孺,若有家可回,便由官家跟著幫忙送回。若決定呆在這兒,那可擇日去蓉城審辦戶籍處,為她們重辦戶籍,立女戶。
洪嬸她們一幫婦人,乍一聽還是感覺手足無措起來。好在,是麗娘去與官家了解清楚,領了個頭。
定在今日,本是要去蓉城看一下立女戶的事兒的。但如今看老天爺這架勢,怕是有點懸,山間的路再加上下場暴雨,幾乎是寸步難行
的。
聽著洪嬸大著嗓門說事,謝安慢慢的放緩了她的呼吸,洪嬸的話說完,她已是心跳如擂鼓。
辦女戶!這是什麼瞌睡來了遇枕頭的事兒!
謝安腦子中什麼都沒了,她隻想著,可否借這機會,可否借著麗娘,她能有一個在這個世界通行的戶籍?可否!
早飯吃完了,得了回話,洪嬸也走了,謝安幫著收拾碗筷。
“麗娘,我——”謝安端著東西跟在對方身後,她幾乎迫不及待,但開口又不知如何說起。
見對方話語頓下,麗娘轉頭疑惑的看著她。
“我可以在你家借住幾日嗎?“先住下再說吧,謝安輕輕問道。
“當然可以啊!我剛剛跟洪嬸說,你是我弟弟,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如今想住幾日都可以啊,隻是粗茶淡飯,唯恐你不習慣。“麗娘還是這般讓人放鬆的回道。
“當然不介意,習慣的,謝謝。“帶著感謝,謝安貌似如常地回道,內心卻是從未如此真誠地謝過這麼一個人。她怎麼會介意呢,眼前這婦人,她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仿佛要讓她在這院中感到舒適自在。
時常承擔著照顧自己和照顧她人的角色,這是謝安頭一次有了被照顧的感覺。
麗娘是一位細膩的母親,首先不論謝安天黑背著陌生的孩童走了這麼遠的山路,送回了一堆孩子,送回了她的兒子。另外,謝安的身上,沉靜的憂鬱,從容的淡泊。
幾乎是母性泛濫,麗娘如喜愛一位乖巧安靜的孩子一般,明明是十七八歲的男子了,她卻不自覺地把對方跟阿大小花一樣的照顧。
天色越發昏暗,冷風刮進院牆,這個時候,昨天那幫孩子竟然又有幾個來找阿大和小花了。
“阿大,走啊!我們去小院!”孩子們呼朋引伴。
麗娘本欲阻止,但小院其實就在她家隔壁幾步的院子,最後也沒阻攔。
阿大炫耀般說著,喂,看到沒,我舅舅!
如被蜜糖誘哄般,謝安被孩子們拉去了他們的“小院”。
這是一個破敗的院子,殘缺不缺的院牆,幾乎落下的門窗,但卻是孩子們聚集玩樂的天地。幾乎是進了院子的瞬間,天上落下瓢潑的大雨,阿大們驚叫笑鬨著躲進破院的房中。
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的,是孩子們躲在屋中的紅薯。
柴火燒的旺,成了炭,烤了紅薯,謝安被圍坐在中間,她變成大家的舅舅了。
而幾十裡外的蓉城,明明兩人這麼近,麵對著這場大雨,總督大人沉著臉回了自己的房間。
今日,無心公務,無心書籍。
這麼大的雨,她又在何處呢?可是風餐露宿?可是淋了個透?好啊!就這般視他如洪水猛獸!待人找回來!待人找回來......
思緒撞入長滿野草的曠野,周敬堯被綠意包裹著迷失了方向,他徜徉其中。
他以為自己是煩躁,是憤怒,但他悵然若失,他坐立不安,那是心底暗自發酵的迷茫和慌張。
謝安沒有方向,總督大人,更沒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