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站在窗前吹了會兒涼風,她隱約看到另一邊窗戶透出來的光亮熄了有一會兒了,連房簷上的雨滴都已停止,夏荷和蘇巧敏應是睡了。
她正準備關了窗睡覺,正在這時。
“咚咚咚。”
院門處似乎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黑夜中,天地都仿佛還潮濕著,這座荒廢了兩年的小院難不成還來了客人?謝安疑心自己聽錯了,但這念頭剛起,外麵又是急促的敲門聲。
“咚咚咚。”
謝安心中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升起。她並不害怕,拿了方才脫下的外衫重新穿好,走出房門,走到院中,到了門後。急促的聲音又在響起,如門外人還未平息的心跳。
謝安抽了門閂,吱呀的開了一扇門。
隻見幾個高大的黑影在門外佇立著,福萊站在門前,越過他的身後,謝安看見了一頂支出來的鬥笠和隱在鬥笠下的半張臉。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整個人仿佛要隱進了黑暗裡,但興許是吹了許久的冷風,輪廓清晰的臉龐和脖頸都泛著冷白,修長的脖頸上淩亂貼著幾綹濕潤的黑發,衣裳潮濕的貼在身上。
聽見有人開門,他越過福萊抬眼往門內看過來,漆黑的一雙眸子,透著淩厲的積攢的怒氣,然後便看到了一身乾燥溫暖的謝安。
若再沒有人來開門,總督大人就要翻牆而入了。
看見謝安的那一秒,周敬堯還在懸著的心至少是落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很高興,臉色依舊很是難看。他覺得自己仿佛被戲耍,但偏生,他上當了。
他不來還好,他就這般來了,謝安心中就真的生出一絲愧疚來。
今日的夜晚挺冷的,潮濕迎著夜風而來的他,看起來真的冷極了。
福萊退向了一旁,周敬堯一步跨進院中來,這院門不是很高,他的鬥笠被碰到了地上。然而沒有人管,他一把拉住了謝安的手腕,冷著臉拉著人朝著屋中走。
手勁很大,還很冰涼,沒有往常的炙熱和溫暖。
謝安隨他快步走到堂屋,屋裡的燈火已經熄滅了,隻有謝安的臥房中還亮著,裡麵的光透出來,倒也勉強看得清人影。
她哪裡都沒去,但誰知她明日是不是就要走。總督大人一口氣憋在胸口,見了人也不知從何發起,因為謝安如今就站在他麵前,美好的,仿佛隻是出來遊玩一日的樣子。
喘息一下,他還是忍不住篡處她的手腕低吼道:“謝安!你來此處作何!你不知譴人回去通報一聲嗎?”
謝安沒有掙紮,她張了張嘴,也不知從何說起。她沒有與誰報備的習慣,更何況,她想到了,但幾乎是故意地。感覺手腕上加重的力道,她還是解釋了一句:“雨太大,我是臨時起意。”
這理由似乎是充足了,但她知道不是。
周敬堯聽她頭一次解釋般的話語,是舒服了一點,但這並不是個足夠強大的理由,他胸中的鬱氣怒氣依然堆積不下。但此刻,又好似沒有繼續發怒的理由。
蘇巧敏在院門開始便警惕的醒了過來,隻隨意將外衫披在身上後,便要起身,夏荷也還沒睡熟,見蘇巧敏起身,隻迷迷蒙蒙的從床上坐起身來。
拉開房門的一刹那,謝安和總督大人都轉了頭去,便看見了衣著鬆垮的蘇巧敏和床上坐著的一個黑影。
“嘭”的一聲,那門又被大力地關上了。
蘇巧敏一個機靈,頭腦瞬間門清醒。她忙走到床邊,夏荷被那聲巨響清了瞌睡,但還不知為何,正要張口問,就聽見:“夏荷,快起來,爺來了!”夏荷一下子瞪大雙眼,兩個人趕忙燃起燈火,迅速整理好著裝。
總督大人和謝安被打斷了一瞬。
福萊在暗影中默默進了屋中燃起燈火。重新轉過頭來,周敬堯看到了謝安不帶絲毫冷硬的臉,難得在這般情況下,她的身上還帶著一絲柔軟。總督大人又將眼神移到了握著她的手腕上。
他通身濕潤,不知何時將她的袖口也濡濕了。周敬堯皺著眉驀然放開了手。
但下一秒,他還是帶著怒火盯著她沉聲道:“那你來此處作何?嗯?莫非你要告訴爺也是臨時起意!”那他可不信。
謝安看著他難看的臉色,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種想哄人的心境,所以雖然是陳述事實,她卻放柔了聲音道:“不是臨時起意,我這兩日準備將這院子賣了,今日便是來處理這事兒的,誰想下起了雨,才臨時起意決定住一晚。”
周敬堯難得見她這樣耐心回他話,又聽她話語中的內容。
將這院子賣了?
總督大人的怒氣立馬就消了下來,他瞬間門覺得謝安今日的一切都情有可原起來,謝安其實也不住這裡,但總督大人想著她主動賣了這院子,心中就是舒暢。
但他還是沉著臉。
謝安看著他仿佛疑惑後又沉默起來,心中感到有些好笑,接著問道:“爺不冷嗎?”
周敬堯這才嫌棄起自己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沒好氣的說道:“你覺得爺冷不冷?”
“肯定冷啊,這麼晚了,待會兒趕緊熱水洗一下歇著吧。”謝安接過了話頭。福萊早就招呼著悄悄站到門外的夏荷和蘇巧敏去廚房燒熱水了,跟著來的兩個侍衛去了鎮上的客棧,去定了房間門,順便拿回點東西。
謝安走向堂屋中的火盆,重新將它燃起,然後將人拉到了火盆的前方,烈火驅散了寒意。
等熱水燒好後,總督大人竟也不需人伺候,接了用具自顧的去院子隱蔽的角落準備擦洗一下,不怪他如此簡陋,總督大人半夜縱馬,他實在不想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上磨磨蹭蹭了。
洗漱完後,他出來直接吩咐福萊道:“不必在此伺候了,你帶著他們二人去客棧歇著,明日早間門再過來便是。”福萊領命退下。
今日是兩幫人的兵荒馬亂,院子終於重新恢複寂靜。
周敬堯和謝安躺在今日新置辦的被褥上,被窩中,他難得通身的冰涼,過了一會,才逐漸恢複了往日炙熱的體溫。
二人沒有熄燈,但這裡的燈火怎比得上督府,隻剩著一盞,屋內是昏黃影綽的。
他們都還無睡意。
周敬堯抱了人在懷裡,本來是靜謐的,但一個對視,燈火下的暗影便在牆上明明滅滅的晃著。
謝安的發散在枕邊,身上是不安分的手,她仰著頭憋著聲道:“你不累嗎?”
“累?爺現在再縱馬回平城也不累!“總督大人撐著手忙碌中抬起頭啞著聲道。
謝安不說話了。
那人在肆意的挑逗,過一會兒,謝安感受著強硬的他,聽見他暗啞懇求的聲音:“謝安,謝安。”灼熱的呼吸在頸側,在耳邊。
謝安偏了頭去,然後下一瞬間門,她痛楚皺眉仰起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黑發散了一枕。
院子這麼小,溫暖的被褥中,滾燙的體溫,他們壓抑,放縱,時間門緩慢的流淌,他們度過了一個兵荒馬亂的白日,如今迎來的是淋漓儘致的黑夜。
不知多久,燭火快要燃儘,火苗最後一閃,房屋中陷入黑暗,燈油竟然燒完了。
謝安通身的酸乏疲憊,她推了推緊緊困住她的人,不樂意道:“我熱,我要洗漱。”身子微動,不適的感覺,她僵了身子。
總督大人全然沒有了白日的怒氣,他此刻心中愉悅,恨不得將懷中人揉進胸膛。
沒覺得有何不可,他慵懶著道了聲:“好。”隨後起了身去,廚房的水隻有點點的溫度,他重新生了火。
不一會兒,便端了木盆回去。
謝安此刻才覺尷尬羞澀起來,幸好沒了燈油,一片黑暗。總督大人人生頭一次,竟還搶著做了這伺候人的事兒。
二人重新上了床去,才終於迎來了困乏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