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桑梨從沒見過這樣的鄺野。
男生平日裡我行我素, 性子張揚,包括剛才和鄺明輝吵架時也是渾身帶刺,桀驁又叛逆。
可是此刻, 她感覺他身上帶著幾分陌生而不可言狀的情緒, 是她看不透的。
不過這些也和她無關……
桑梨淡淡收回思緒, 壓下目光, 殊不知,另一頭的三樓房間裡, 一道隱忍又滿了愛和愧疚的視線仍舊在注視著。
……
末了桑梨走回房間。
把鄺野的事拋之腦後, 她又去讀了會兒書,十一點後上床睡覺。
本來她想著不用上學,能夠睡個懶覺,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一陣震耳的轟鳴聲就把人吵醒。
引擎發出一陣又一陣的聲浪如鋼鐵巨獸的咆哮,在耳邊摩擦火花, 不給人絲毫清靜。
桑梨愈漸清醒,半晌下床一把拉開窗簾,就見彆墅門口, 鄺野把一輛又一輛摩托從車庫開出來,又開回去。
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呀……
桑梨小臉皺成一團, 往床上一趴,生無可戀地扯過被子包住腦袋。
另一邊,樓下的彆墅前院。
鼻尖飄著股汽油味的鄺明輝, 無奈歎歎氣,拿著書和茶杯回到室內。
十分鐘後,鄺野停好車,走回室內, 宋盛蘭迎麵走來,一把抓住他:“一大早在乾什麼啊,那麼吵?”
鄺野拖腔帶調回應:
“早起精神好,試個車。”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一天早起的,偏偏你爸出差回來你就起來試車?”
“不行?”
宋盛蘭打了他一下,“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因為昨晚的事故意氣他的,我警告你不許再鬨了啊,能不能對你爸有點尊重?”
鄺野沒出聲,宋盛蘭柔聲試圖勸他:“不管怎樣,他是愛你的,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
鄺野輕嗤了聲截斷她的話:
“當初對我那樣也叫愛?”
宋盛蘭忽而說不出話。
鄺野眸光冷下,走去電梯口。
鄺明輝從餐廳出來,這時桑梨也剛好洗漱完下樓,她見鄺明輝拍拍宋盛蘭的肩膀,含笑安撫道:
“算了,你也彆說小野了,我沒生氣。”
宋盛蘭歎了聲氣,“你啊,老是這麼縱著他。”
“不管怎麼說……始終是我愧對他。”
如今他每次出差回來能看到兒子,看到他慢慢長大,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隨後鄺明輝和宋盛蘭轉頭看到桑梨,掩飾掉情緒:“梨梨,你這麼早就起來了?估計也是被小野吵醒了,不好意思啊,這臭小子太讓人頭疼了。”
桑梨忙搖頭:“沒事……”
她走下樓,宋盛蘭拉她一起去吃早餐,桑梨在餐廳裡也把相機拿給鄺明輝:“鄺叔叔,這個禮物還給您。”
“怎麼了,不喜歡這個?”
“不是不是,是這個相機太貴重了……”
桑梨表示實在是不好意思收這禮物,鄺明輝見她堅決的模樣,心裡能感覺到這孩子是真懂事,也讓人心疼。
他自然沒同意桑梨退還禮物,說就是個玩具而已,宋盛蘭也附和著,桑梨最後隻能收下。
保姆把剛煎好的雞蛋端了上來,宋盛蘭讓她去叫鄺野來吃早餐,過了會兒保姆回來,為難道:
“小野少爺說不吃。”
宋盛蘭搖搖頭,“算了,不管他。”
桑梨見鄺明輝和宋盛蘭情緒不太好,隻默默吃著。
飯後幾人走出餐廳,鄺野剛好從樓上下來。
“你這是去哪兒啊?又出門?”宋盛蘭叫他。
鄺野沒看他們:“上山。”
“一定要今天嗎,我還想著我們帶上梨梨一起出去吃個飯呢。”
鄺野徑直往前走,神色淡漠:
“你們自己去吧。”
鄺野走出彆墅,鄺明輝歎了聲氣,宋盛蘭無奈拉住他的手。
桑梨上樓回到房間時,透過落地窗,正巧看到鄺野從車庫騎出輛青綠色摩托。
轟鳴聲炸耳,男生疾馳駛離,消失在視野中。
-
日光騰空,初秋天氣柔和。
出了市區,到達郊外,半個小時後,摩托駛入私人山莊大門,一圈一圈盤旋駛上蜿蜒的山路,最後到達山莊農場。
鄺野把車停在農場大門旁邊。
他下了車,一隻威風凜凜的黑背就朝他奔來,激動地撲到他身上。
鄺野半蹲下,勾唇揉揉它頭:
“可樂,你再重點我真接不住你了。”
可樂開心地吐著舌頭,繞著鄺野打轉,負責管理山莊的一個中年大叔從屋裡出來,看到鄺野笑笑:
“剛才你還沒開上來,可樂就開始激動地叫喚了,耳朵可尖了,就認得你的車。”
鄺野揉了揉可樂的頭,轉頭問男人:“今天馬場那邊如何。”
“馬房前兩天已經翻新完了,國慶後工人們開始清洗,等通風乾燥完就可以鋪上新墊料,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
鄺野應了聲,往室內裡走:“消毒這塊很重要,到時候通風完再噴上消毒劑,要確保衛生乾淨,我今天忘記把買來的東西帶上山了,明天叫人拿上來,Naquin怎麼樣,這兩天獸醫有沒有來看過。”
“來了,說它恢複得不錯,傷口沒感染。”
Naquin是鄺野馬場的一匹荷蘭溫血馬,半個月前野外訓練的時候受了外傷,鄺野就請了專業的人過來照顧,他幾天幾天一次也要上來看看。
“行,等會兒我去看看。”
鄺野換好工作服和靴子,開上山地越野車。
他先去水庫上麵照例察看了番,而後去往馬場,看了看馬場修建進度和馬匹的身體情況。
山裡請了很多員工,不過國慶大部分都放假了,鄺野不嫌麻煩,親自給馬喂飼料。
從馬場出來,他到達兔舍,工人正把一窩窩兔子放出籠內,到草坪上去玩耍。
這些兔子品種昂貴,平日裡有專門的工人來照看,鄺野幫著清掃起兔舍,又添了添兔糧和苜蓿草等各樣所需物品,隨後把兔子一隻一隻抓來修剪著毛發。
鄺野向來這樣親力親為,工人見此言:“小鄺少爺,剪毛發太麻煩了,還是我來吧?”
“沒事,你們忙其他的。”
男生垂著眼,動作細致專注,白色絨毛的荷蘭侏儒兔信任地在他手中趴著,耷拉著兔耳朵,剪完毛發後,鄺野把它放到草坪上摸了摸,它才跑開去玩。
照顧完小兔子,鄺野又開著山地車,在山裡各處檢查一圈,工人們看到鄺野,熱絡地和他打招呼,他和他們閒聊幾句。
忙完鄺野回到山頂,他清洗了番後,脫掉工作服,最後走上山莊中心的瞭望台。
踏上台子,到達最高處,鄺野俯瞰著四圍景色。
日光傾斜而下,隻有飛鳥的鳴叫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他在椅子上坐下,視線自然前落。
安靜處,回憶再度浮現腦海——
“雜種,你是不是鄺明輝親生兒子啊?我看你死這兒他都不管吧?你就算喊破喉嚨有什麼用……”
嗡嗡嗡。
耳鳴聲愈加明顯,重重敲打耳膜。
鄺野垂下眼睫,把畫板搬了過來,撈起畫筆。
他畫著,過了會兒可樂跑了上來,似乎知道他孤單,也不吵也不惱,就安靜趴在他腳邊陪他。
鳥鳴消散,風也止住,萬籟沉澱到底,一片闃靜,如一片與世界隔音的仙境。
中午,李實上來說午餐備好了,鄺野說不餓,李實隱隱感覺到他心情不太好,沒多問,便先行離開。
隨後,鄺野又獨自待了一個下午。
飛快溜走的時間帶走了日光,半壁天空變成暖橙色,又漸漸變暗。
晚上六點多,鄺野畫完畫,感覺到手機震動了下,進來宋盛蘭的信息:
【今晚還是一起吃飯吧?你爸很想你了。】
鄺野眸色漸深:
【不吃。】
把手機揣進兜裡,鄺野走下瞭望台,清洗了下畫板,又收到聶聞發來的信息:【阿野,你車好容易拿回來了,今晚要不要去DN車場啊?不飆車,就過去玩玩唄。】
鄺野和李實說了聲離開,走去開摩托,手機裡回:
【幾點。】
那頭的聶聞笑:【老時間,到時候我叫上元磊幾個也來。】
鄺野收起手機,坐到車上,戴上頭盔。
-
車子迎著夜色,一路駛下山。
月亮從蒼茫的人海中升起,低懸在街頭,和霓虹的燈火交相輝映。
七點多,一輛青綠色摩托急速碾過柏油馬路,左右搖擺超車,最後一個轉彎,到達DN車場。
鄺野一進去,男生們就朝他喊:
“阿野,停這裡來——”
鄺野看到他們,開過去停進車位。
男生出現,頓時吸引許多目光。
幾個朋友走了上來,“阿野,我們等你半天了,總算來了你。”
元磊笑嘻嘻問:“怎麼樣野哥,這車位不錯吧?你不知道這位置空了大半個月了,隻為等你!”
鄺野摘下頭盔,掀眸看過去:
“什麼意思?”
一旁的聶聞道:“月初你不是和那個阿勝飆過一次車嗎?當時你說你贏的話他得把第一車位給你,然後你猜怎麼著,這小子還真願賭服輸,自打那天後再來這裡,就沒停過這個位置。”
“對啊,我本來還以為那人有點技術就尾巴翹上天的,肯定拉不下臉,現在我倒有點敬他是條漢子了。”
“阿勝那幫人今晚也來了,正在小賣部買水呢,”有男生朝鄺野挑眉,“阿野,我估計他們看到你臉都黑了,你不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鄺野淡淡扯唇,“打什麼招呼。”
他早都忘了贏車位的事了。
有其他摩友看到鄺野,過來和他聊天,鄺野淡聲回應著,聶聞看著他沒什麼興致的模樣,單獨揶揄他:“怎麼,今天心情不好啊?出來玩車又被宋姨說了?”
鄺野掏出煙盒,磕出一根:“她不知道。”
“那怎麼了,”聶聞笑,“難不成是你爸回來了啊。”
鄺野眼眸微頓,沒說話,隨口一說的聶聞瞧他這反應,驚掉下巴:“我靠,他真回來了啊?”
鄺野沒說話。
聶聞沒想到自己還真猜對了,含笑安撫:“反正眼不見為淨,你不想見他就出來玩兒唄,等會兒兜兩圈刺激刺激就不煩了。”
這時小賣部的門被推開,阿勝和四五個男生走了出來。
“勝子,你今晚那路開得挺猛……”
阿勝走著,視線向前落向鄺野,臉上笑容猛地停住。
鄺野同樣看了過來,四目對視間,阿勝想到當初那場被甩到尾燈都看不見的比賽,臉瞬間黑了。
他步伐頓了頓,繃緊臉,裝作沒看見似的走去旁邊的車位。
元磊等人看到阿勝,壓下嘴角的笑意,欲開口打趣幾句,忽而幾輛車駛了過來,停在阿勝的車位前。
為首一輛摩托上、頂著一頭藍毛的男生抽著煙,朝阿勝勾起嘴角:“阿勝,你不是說這周要買新車嗎?車還沒到啊,逗誰呢?”
阿勝臉色僵了下,輕笑了聲:“誰他媽跟你吹啊,我車過兩天就提到手了。”
“沒意思,我本來今晚想跟你比試比試的,不過就你這車,我都不好意思比,就怕彆人說我勝之不武,”藍毛笑著瞥了眼旁邊的鄺野,“你說你,第一車位都輸出去了,還能輸什麼?我都不忍心當著這麼多人再欺負你了。”
阿勝性子向來高調愛嘚瑟,雖然技術好,但也和許多人結下了許多的梁子,很多人都看他不爽,藍毛是最近剛來這裡玩的,就想搓搓阿勝的銳氣。
聽到藍毛這麼說,周圍許多看熱鬨的人都笑了,阿勝眼神冰冷:“你以為老子這輛車比不過你?”
“就你,幾年換輛新車還臭嘚瑟,你家不是擺地攤的麼,你說生活都這麼拮據了,還不替你爸媽省省錢啊?”
藍毛笑著,話中帶著明顯嘲諷:“我這新車的錢都快買你這輛兩台了,各種配置都比你好,你拿什麼和我比?”
阿勝氣得怒火中燒,還未開口,忽而旁邊的第一車位響起一道慵懶男聲:
“車配人,也要看誰開,不然再好的都是垃圾。”
鄺野話落,如巨石扔下湖麵。
阿勝一怔,藍毛也聽過鄺野的名號,溫聲眉眼沉下:“鄺野,你什麼意思啊?你為他說話?”
鄺野吐了口煙,看向他:
“實話實說而已。”
藍毛輕笑了聲:“鄺野,你技術是比阿勝好,但也沒比他好多少,那天你贏他你有什麼可拽的?誰不知道你那車比他好了多少,我可不像你那麼欺負人。”
聽到有人這麼說兄弟,聶聞氣笑了:“阿野能贏是單純車好?那車你開還不一定能贏阿勝。”
“放屁,我贏不了他?”
鄺野撚滅煙頭,抬起頭,帶著涼意的目光投向藍毛,喉間滾出幾字——
“手癢想比是吧?我今晚陪你。”
“用我車贏你沒意思,我用阿勝的車。”
如同一把柴再度丟進炭火中。
現場爆發開起哄聲,許多摩友過來圍觀。
藍毛笑了,沒想到鄺野還挺勇,覺得有意思了:“行啊,還是蒲山公路。”
和當初同樣的賽道。
很明顯是想打鄺野的臉。
藍毛倒要看看,鄺野沒了好車,拿什麼來贏。
鄺野腳踩地,從車上下來,走向第二車位,“比完給你加滿油。”
阿勝懵得下了車,他自知自己的車不如藍毛的新車,眉峰微擰:“鄺野你瘋了,你沒開過我的車,不了解我這車的車性你怎麼比?就你上次那種壓彎程度,能在蒲山上摔死知道嗎?”
鄺野在左耳撥弄了下,撕了顆糖送進嘴裡,跨上車打火,看了眼阿勝,神色淡淡:
“不了解我能贏你?”
鄺野駛出車場,藍毛等人的車也跟了上去,一行人轟隆隆駛離。
阿勝看著他們開遠,就聽聶聞等人笑:“今晚阿野心情不好,這下有好戲看咯。”
車場裡的人都期待著比賽結果,五分鐘後,兩輛車同時衝出起點。
翹頭,壓彎,漂移。
兩道黑影快速融入茫茫的夜色中。
當鄺野和上次一樣,幾乎以貼近地麵的壓彎弧度超車時,藍毛愣住了。
幾分鐘後,阿勝看到他自己的摩托率先駛進車場,全場也響起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