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 溫辭玉腦海裡又零碎閃現出上一個世界的最後一幕。
鼻翼間的血腥氣,辜行宴溫熱的胸膛,灰塵和泥土的味道……
一切仿佛還是那麼近。
溫辭玉修長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 蒼白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忽然——
“叮叮叮”, 急促的通訊聲響起,將溫辭玉猛地從黑暗的夢魘中拉回了現實。
溫辭玉喘息掙紮著起身, 伸手吃力地拿過通訊儀。
果然是宋璉打來的。
溫辭玉點了接通。
宋璉精致漂亮的臉很快就漂浮在了通訊儀上, 這時他的神色異常緊張嚴峻,嗓音沙啞著問:“真的有攝像頭。辭玉哥,你這些事都是從哪知道的?”
溫辭玉沒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情,靜了片刻,他十分平靜地道:“這個你不用知道,他提醒我們這件事已經頂了很大的風險,我不能再暴露他。”
宋璉抿了抿唇, 低聲說“是”,然後又有點焦慮地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難道就在家裡坐以待斃麼?”
溫辭玉靜了片刻:“不要著急,婚禮定在一個月後, 我們還有時間。”
宋璉敏銳地覺察出什麼:“辭玉哥你有辦法?”
溫辭玉沒有直接回答宋璉的問題,隻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溫辭玉這個回答顯然並沒有減緩宋璉的焦慮, 但溫辭玉是個病人,宋璉也沒有逼他的意思,沉默一下, 就說:“隻能先這樣了。辭玉哥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自己想辦法, 爸媽那邊我會勸好他們的,你放心。”
溫辭玉:“嗯。”
掛斷了同宋璉的通訊,溫辭玉並沒有好好休息, 而是靠在床頭閉目冥思片刻,就又拿起通訊儀給秦陽發了一條簡訊。
【這兩天我在醫院感覺有點悶,秦陽你能來看看我麼?】
發完這條簡訊後,溫辭玉才又放下通訊儀,伸手打開一旁的保溫杯,一邊慢慢喝水一邊垂著眼睫思索總結現狀和他已知的信息。
按照辜行宴的說法,溫辭玉合理推測這些世界都是用來分開囚禁天命之子也就是宋璉的每一縷神魂的。
而天命之子每縷神魂的意識應該不相通——要不然這個世界的宋璉不會表現得一無所知。
不過溫辭玉還注意到了一點細節,那就是裁決者隻有在天命之子覺醒時才會出現。
這就意味著,裁決者不是時刻停留在他們這個空間裡的,或者至少短時間內不會來這裡。
那麼事情的可操作空間就大了很多。
天命之子隻要不覺醒,囚籠就不會崩塌,這個世界就還能完好維持。
而在這之前,他必須想辦法儘快聯係上辜行宴。
但溫辭玉也隱約在擔憂一個問題。
如果宋璉每個世界的神魂意識不相通,那麼這個世界的辜行宴還會記得上個世界他們倆發生的故事麼?
如果辜行宴不認識他,他又要怎麼讓辜行宴配合他?
溫辭玉正在思索相應對策,他的通訊儀就又“叮咚”響了一聲。
溫辭玉回過神來,拿起通訊儀,看了一眼。
是秦陽回複他了。
【等我中午下課過來,你有什麼需要我帶給你的麼?】
溫辭玉看到這句話,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淡淡的笑意,然後他就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回複。
【好啊,我想吃一點新鮮的葡萄。】
秦陽一口答應了下來。
放下通訊儀,溫辭玉心裡的擔憂已經去了一半——這個世界裡,他跟秦陽是在孤兒院認識的,後來秦陽因為信息素達到S級,考入首都軍校,兩人才再次重逢。
而現在,秦陽的機甲實戰課的導師正是辜行宴。
溫辭玉要利用這個機會,聯係上辜行宴。
做了自己目前能做的事之後,信息素過敏症帶來的低燒再度襲來,溫辭玉擔憂這個身體出問題,便強行壓下腦海中的一切念頭,關了燈,閉目躺下了。
·
這一覺溫辭玉睡了很久。
零零碎碎還是做了一些噩夢,但比之前已經好多了。
等他再次掙紮著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經有十分明亮的日光照進了病房,在雪白的被單上打出一條斜斜的亮痕。
溫辭玉看著這充滿暖意的陽光,心頭動了動,正想起床去把窗戶開得更大些,一個熟悉清冷的嗓音低低響起:“你終於醒了。”
溫辭玉心頭一動,連忙回頭看去,就見到秦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他的病床旁,而一旁的床頭櫃上正放著一盤剛洗好的,晶瑩剔透的葡萄。
溫辭玉怔了一瞬,低低咳嗽了一聲,滿是歉意地道:“抱歉,我睡過頭了,你沒等太久吧?”
秦陽:“沒事,我下午隻有第二節課,還有一個多小時才上課。”
溫辭玉稍微放了心。
秦陽這會把葡萄拿過來,取了一個小桌板把葡萄放在上麵,又拿出乾淨的叉子遞給溫辭玉。
“吃吧,我聽護士說你這幾天連營養液都沒怎麼喝,吃點葡萄也好,補補糖分。”
溫辭玉接過叉子,胸中湧出一股暖意,輕聲道謝。
秦陽坐下了。
這時溫辭玉吃了一顆葡萄,再看著眼前模樣清冷英俊的秦陽,心頭有些疑慮難以消散。
已知宋璉是天命之子,那秦陽又是什麼?
他不是天命之子的話,為什麼每個世界也會出現?
忽然,秦陽道:“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溫辭玉吃葡萄的動作微微一頓,這一刻溫辭玉心頭忽然湧出一種很奇妙的想法——秦陽似乎比宋璉更了解他。
難道……他們之前也是認識的?
可看上去秦陽也是沒有任何關於其他的記憶,溫辭玉並不好多問,沉默了一下,他點了點頭:“我確實有事找你。”
秦陽:“是關於宋璉和辜上將聯姻的事?”
溫辭玉怔然:“你怎麼知道的?”
秦陽:“因為宋璉找過我了,說他想同辜上將退婚,被我拒絕了。”
溫辭玉:……
宋璉這性格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想當然。
想著,他就無奈道:“抱歉,我不知道璉璉會找你,麻煩到你了。”
秦陽搖搖頭:“沒關係,主要是這個問題我也確實幫不上忙。”
溫辭玉怔了。
秦陽眸光動了動,解釋說:“辜上將的通訊儀都是軍方加密的,我平時也沒辦法聯係上他。隻有他聯係我,我才能獲得通話權限,所以即便我把辜上將的通訊號給你也沒用。”
溫辭玉聽到這,一顆心不覺微微沉下。
秦陽看著溫辭玉驟然變得失望的表情,靜了片刻,忽然又說:“但這件事也不是真的毫無辦法。”
溫辭玉心頭一動,立刻道:“秦陽你說。”
秦陽:“辜上將每周都會去一家S級醫院做定期信息素疏導,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少,他以前沒有被確診信息素崩潰症時,就有很多omega天天跑過去蹲守。隻不過都會被他的護衛趕走。”
“現在他確診了信息素崩潰症,就沒人去蹲他了,護衛的巡查也鬆懈很多。”
“而那家醫院也是對外開放的,如果你想見他,這是個機會。”
溫辭玉聽到秦陽說的這些話,第一反應是心疼辜行宴。
但這個心疼並不是因為辜行宴身邊的人對他的態度反差,溫辭玉心裡清楚——辜行宴絕不會因為他人態度的轉變就自怨自艾。
他心疼的是辜行宴目前的身體健康。
如果辜行宴的信息素崩潰症沒有到十分危險的程度,這些人也不會前後態度轉變如此之大。
這證明,辜行宴現在的狀態很差。
這樣,他就更得儘快見到辜行宴了。
想著,溫辭玉果斷對秦陽道:“秦陽,你把那個醫院的定位還有辜上將就診的時間告訴我吧,我抽空去看看。”
秦陽“嗯”了一聲,就拿出了通訊儀給溫辭玉發相關信息。
發完,他遲疑了一下,又說:“如果被護衛攔住,就不要勉強,你身體不好,小心受傷。”
溫辭玉靜了一秒,淡淡一笑:“好,我心裡有數。”
·
收到秦陽的信息,溫辭玉就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這家S級醫院,發現這家醫院是專門治療信息素相關問題的。
他思索片刻,立刻就查詢出了醫院的掛號頁,選擇相關科室。
翻閱了幾頁後,溫辭玉找到了兩位專治信息素崩潰症的醫生,一個是五十多歲的beta醫生,一個是三十多歲的Alpha醫生。
溫辭玉直接排除了那位三十多歲的年輕醫生,點開了beta醫生的主頁。
很快,他就知道這位醫生的就診辦公室位置。
抿唇沉吟了一會,溫辭玉就在同一層樓找到了擅長治療信息素過敏症的醫生,掛了那個醫生和辜行宴治療同一時間的專家號。
等“掛號成功”的提示跳出來後,溫辭玉終於露出一點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樣,他能見到辜行宴的概率就至少提高到了九成。
三天後,溫辭玉頂著還在低燒的身體,戴上口罩,悄悄離開了正在住院的醫院。
溫辭玉是提前了半個小時到的,這家S級醫院因為收費很貴,所以人不多。
醫院走廊裡也是乾淨明亮的,散發著一種清香,並沒有什麼消毒水的氣味。
同溫辭玉住的那家B級醫院的條件簡直天壤之彆。
不過溫辭玉並沒有任何抱怨的心理——宋雲和夫婦本身是下麵星係來首都星投奔宋家的,條件有限,能讓他治病就已經很好了。
在掛號機上核對了身份後,溫辭玉就坐上了電梯,來到他就診診室的樓層。
走廊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這也在溫辭玉預料之中——辜行宴這樣級彆的人物,時間何等珍貴?一定不會提前來的。
所以溫辭玉並沒有失望,在走廊裡的長椅上找了個位置坐下,就耐心等待了起來。
十幾分鐘後,溫辭玉就診的診室先開了門,裡麵開始叫號。
溫辭玉是第一號。
聽到叫號的時候,溫辭玉遲疑了一下,還是先走了進去——辜行宴要做信息素疏導的話,必須持續半個小時以上,他隻是問個診,應該不會錯過。
而且,他現在這個身體的健康狀況也很糟糕,不好好治療的話,也有很大的隱患。
給溫辭玉診治的這位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性beta,性格很好,上來詢問了情況之後,就拿出儀器當場給溫辭玉做了幾項檢查。
一項項檢查做下來,醫生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
遲疑了一會,她問:“你一個人來的嗎?有沒有陪同?”
溫辭玉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情況不好,不過他很平靜,什麼都沒解釋,隻說了一句:“我是個孤兒。”
醫生表情一下子凝滯了。
不過很快,她又恢複了溫和的狀態,安慰溫辭玉道:“沒關係,我隻是問問,你的問題雖然有點嚴重,但積極治療的話還是能夠控製住的。”
溫辭玉敏銳地聽出一點醫生的弦外之音:“積極治療的話,隻是能控製?”
醫生沉吟片刻:“其實徹底根治你這種信息素過敏症的方法也不是沒有,但對於你來說,可能有些困難。”
溫辭玉:“什麼方法?”
醫生耐心解釋:“你這個過敏的問題是因為還未成年的你就過度暴露在人工Alpha信息素裡,產生了類似假性標記的情況。所以你才會對其他Alpha的信息素過敏,還會定期低燒——這其實是類似於發情熱的一個症狀。”
“但因為那是實驗失敗產生的人工信息素,所以沒辦法仿製,就隻能先用退燒的方法給你治療。”
“可如果你能找到一個至少S級以上的Alpha,讓他隔段時間就對你進行臨時標記,幫助你壓製住你身上的那些人工信息素,時間久了,那些信息素就會代謝掉了。”
溫辭玉眉頭輕輕皺了一下:“S級以上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