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真正的林家人,就不要拿主人的派頭。單明得意太早,遲早會有此一劫,在莊藺看來,他能保住性命就已經是萬幸了。
林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他那引以為傲的天資,在這裡什麼都算不了。
連他自己,這幾日都深受打擊,林清篤的實力和心性都太過可怕,他在他手下連一絲冒頭的機會都沒有,光輝被掩蓋得一乾二淨。
可留在了這裡,就是贏。
莊藺揮鞭駕車,神色自若,沒有出一點差錯。
林青竹坐在婚車裡,看下麵的風景,還是有種虛幻感。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抵達了地點。
這時已經到了申時,因為是寒冬臘月,太陽早早有了落下的征兆,天和地都是一片茫茫金色。
從天壇上,可以看到很遠處的平原大海,許多飛鳥停棲在峭壁邊緣,起落間驚起黃沙一樣的塵埃。
這座山叫天緣山,是林家八十一座祭山之一,林青竹在這裡敬告天地,已經是櫃格很高的禮儀了。
之後林家不會再辦這樣的儀式,直到真正的女主人到來。
那會是一場波及整個內境的神婚。
當然,有沒有這樣的主人,全看林如晦的意願,家族對他的愛無比廣博,而到他這個地步,也根本不似尋常的世族子弟,處處都要受家族掣肘,但林家仍舊這樣希望。
林青竹看到崖邊的白鳥,也看到了天壇中心早已在等候他的人。
林如晦穿的不是婚服,而是黑色的冕服,因為今日,同樣是他加冠的日子。
有家室之後,他就是林家實際意義的第二個主人,必要情況下,隨時可以替父接過權柄。
冕服上以玄靈金絲重工繡了古字,氣勢威嚴之盛,和林青竹第一次見他,根本不在一個層級。
幾隻白鶴停棲在他附近,姿態靈秀,悠然自若。
林青竹慢慢走過去,對他還是很生疏。
但已經慢慢學著不躲開了。
白鶴咕咕叫了兩聲,過了會兒,林如晦朝他伸出了手。
林青竹舔舔嘴唇,把手交給了他。
然後他就被完全握住了,林如晦緩緩的,慢慢的,把他的手包裹在了手心。
和一個男生握手,是很奇怪的感覺,林青竹除了小時候牽過媽媽的手,沒有和誰這麼親密過。尤其是對方不是他的哥哥或者同學,而是他的“丈夫”。
有些暖,也有些不容拒絕的力度。
一股溫暖的靈氣從對方掌心傳來,林如晦低眸看了他片刻,將他拉近了些。
林青竹被他遮住,隻盯著他肩膀的黑色布料看。
但額頭,都好像貼著他的下頜了。
來作祥瑞吉祥物的白鶴,還在悠悠然抬腳,圍著兩人轉,長嘴叨一叨林青竹的裙身,看上去對這個蝴蝶結充滿了興趣。
林青竹耳根都忍不住紅透了,閉上眼睛,歪了一下,終於埋進了林如晦懷裡,林如晦也伸出手臂,攬住了他。
把他抱滿在了懷裡,擋住了所有的風雪。
白鶴終於不再叨了,因為按禮,這裡新人是要抱一下以示親近的。
兩人靜默地站了一會兒,吉時到臨,禮官開始唱詞、點香、再讓他們交換庚帖,一起放進三足赤金鼎中燒掉。
庚帖和婚書不一樣,林青竹的婚書已經被林家收走了,保管在林家放魂燈的地方,非常安全,連他自己都拿不到。
而庚帖,是要敬告給天地的,上麵寫著他們的生辰八字。
伴隨著龍吟樂聲,兩張金紙緩緩化為灰燼,三足赤金鼎發出劇烈的金色光芒,注入腳下陰陽八卦的天壇之中。渺茫唱詞一圈圈隨著回音擴散,天地都被這茫茫金色暈染,林青竹感覺一股玄而又玄的東西忽而落在了他身上,讓他全身都本能地戰栗,泛起涼意。
但很快林如晦的真元保護了他,驅散了這股涼意。
剛剛那是“天道的注視”,沒有惡意。
但也真的說明,他英年早婚了——
林青竹呆呆抬頭,忍不住去看林如晦,而林如晦也看著他,他的背後,是漫天升起的彩霞。
彩霞絢爛、多彩,好像是這冰寒冬天裡,一場波瀾壯闊的煙花。
不,不是像,是真的有煙花。
在三足赤金鼎的感召之下,一場姍姍來遲的冰藍色流星雨,終於抵達天緣山,撞上了這裡的天幕,發出轟然響聲,林青竹隻聽到亂風襲來,眼眸就被茫茫藍色映亮了。
這一場星雨,自荒北的冰川升起,劃過長風,倒映在大衍海的茫茫水域上。它們長長的尾巴像孔雀綠顏料塗抹出來的筆鋒,密密麻麻、浩瀚綺麗,幾度交彙相撞,最後墜落在天緣山金色的山穀裡。
金與藍如潮水相衝,林青竹很難不被吸引,剛剛升起的茫然被掐斷,一下就忘了。
煙花好好看。
*
不僅是林青竹,大半個內境的人都被驚動了。
因為這場從極北到來的星雨,好看是其次,它代表的某種意義,才叫人駭然。
“那是什麼?”
“是天緣流星!林家的三足赤金鼎!”
“是誰成婚?!”
一場天緣流星,花費在上億靈晶,饒是林家,能動用這半仙器的人也屈指可數。三足赤金鼎隻接受林家核心族裔的血,新一代中,就算是林清篤,也不夠格。
那麼答案,呼之欲出了。
林家再次成為風暴中心,無數人前赴後繼湧去海北打探消息,內境暗潮湧動,本來就混亂的局勢,變得更加動蕩。
新的年曆,要開始了。
……
而在風暴中心的林青竹,隻是單純的覺得煙花好好看。
他不知道這到底花費了多少靈石,看了好久,等到煙花沒了,才遺憾一樣收回了眼光。
然後,他乖乖的被林如晦握著手,搭上了回程的婚車。
黃昏落下,夜幕就要降臨了,他們的婚禮,還差最後一個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