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竹也看著她:“也祝你道途通暢,成仙超脫。”
林采繁便第一次笑了。
“再見。”
“再見。”
林青竹看著她的身影走入迷霧,漸漸消失不見。
等到第二日,日出東山、篝火燃儘,滿地都是木屑灰燼的時候,她仍然沒有回來。
林青竹就知道,她徹底自由了。
來日仙界再相逢,一聲道友儘滄桑。
或是山重絕境處,共葬天地去無蹤。
他聽說過這樣的話,看著天空,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
石頭上的刻印多了一道又一道。
林青竹在崖底已經待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他將《如煙步》練得爐火純青,不要說跳下區區百米懸崖,就算橫行崖壁、穿梭密林也已經無礙,步法如青煙無蹤,跑路手段+1。
除此之外,《拈花訣》也小有所成,說是拈花,其實拈什麼都可以。這其實是一門還算不錯的指法,融彙在實戰裡,效果差強人意。
拈花跑路就更順暢了,他好歹是築基修士,底子擺在那裡,速度非常快。
林青竹反複磨煉,刷滿了熟練度,他知道自己經驗匱乏,萬一遇到危險,他反應不及,身體的本能卻是可以救命的。
最後,他還有一張保命底牌,《蜉蝣訣》功法。
功法一重適用煉氣期,二重適用築基期,林青竹還在一重訓練鞏固。這一個月,他都是通過催動功法吸納的靈氣,不僅效率大大提升,還讓他發現了功法另外的妙用。
當他催動功法時,博淵錄裡的靈紋就會發光,顯出蜉蝣本相。
蜉蝣全身青藍,翅膀薄如蟬翼,微微震動,與他呼吸共鳴。幾個回合,便可以隱藏他的氣息,使他的一切波動,都變得跟小小飛蟲一樣。
但他卻可以反過來捕捉周圍細小的動靜,不是憑神識,林青竹還沒學會外放神識,就單純是憑五感。
這種感知,約莫就是慧眼的雛形。
當然,如果他直愣愣的站在彆人麵前,傻子也能看出來,可如果他配合土遁法術,融進樹木叢林,那生存的幾率就大大提升了。
若遇強敵,隻要想辦法甩開,就有活命的機會。
還大大降低了他修煉時被偷襲的風險,畢竟沒有妖魔鬼怪會刻意來找一隻小蟲子。
藏好自己,發育自己。
林青竹吐息,結束了白日的修煉。
外麵又起了霧,今晚就是他離開的日子。
進入三月,停息了沒多久的暴雨又開始砸了下來,無論白天黑夜,外麵都沒有一點光,天空交錯的全是雷電。
蛟淵的霧越來越大、越來越紫,甚至有一天林青竹又聽到了冥河的水聲,聞到了那一股腐朽的味道,本能地覺得危險。
所以不能再拖了。
樹棚依舊留在這裡,立在洞窟不倒。林青竹摸了摸它的框架,說了聲再見,隨後戴好新編的草帽、穿好青草做的蓑衣,進入了雨中。
荷包蛋依舊被他放在心口,之前的項鏈壞了,他用麻繩重新編了一個湊合湊合,等出去以後,再給它做更好的。
隻是這一次,林青竹陡然發現,縫隙外麵的世界,已然不是之前的草原。
而變成了幽深密林。
他心中微提,但眼見蛟淵的水越漲越高,都快成河了,知道漲水有異,所以儘管擔憂,腳下卻還是邁了出去。
刹那間,他便離開了蛟淵,站在了密林裡。
身後平平常常,沒有任何空間的波動,他出來,就再回不去了。
林青竹審慎地觀察四周,腳步不停,一邊催動功法,一邊運起如煙步,朝前掠去。
修煉蜉蝣訣後,他心中總是隱約有種預感和征兆,對該走哪個方向,自然而然會生出判斷。
大概是好事。
畢竟他之前也沒用過。
但走著走著,他就發現了不對——周圍有一股壓抑的氣息,似乎不止他一個人。
林青竹背後寒毛倒豎,不敢托大,立即全身心運起了蜉蝣訣,腳下步伐更快,在看到前方陡然開闊時沒有猶豫,果斷用出了練習很久的基礎術法,土遁藏進了一棵樹乾裡。
那股壓抑的氣息,或者視線,才緩緩移開。
雲天上,林家的太上長老移開了目光。
剛才似乎有修士掠過,不過不重要。太上已然無心巡查,剛剛也不過忽然一眼,連神識都未掃過,區區小修掀不起波瀾,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下麵的海淵。
黑藍色的海水翻湧,吞吐著雷光,壓抑而可怖。
雲上有虛影,不止一道。
而下麵的林青竹,幾乎和樹融為一體,儘全力用五感感知外麵。他識海的蜉蝣低鳴震動,在某一刹那,慧心忽開,真的讓他“看”到了樹乾外麵的場景。
再往外,密林的確是開闊了,但下方,竟然是浩瀚無際的廣袤江水。
或者不能說江,林青竹看著那藍黑的顏色,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太像大衍海了。
難道他竟然穿梭回到了大衍海?而且這種地貌、這種海勢,直覺異常強烈,很難不讓他想到林家鎮守的北海。
但現在他也動不了,周圍明顯有人,僅僅是一種氣場,幾乎就要將他碾碎。不到來人退去、徹底安全的時候,他不能動。
看來下次要和預感反著走,林青竹額頭背後都是汗,心裡想道。
他越來越緊張,也越來越謹慎,就在他心神最為聚集的時候,忽然一道紫色雷電暴擊滄海。
而那一刹那,大到遮天蔽日的黑色長蛟自破水而出,朝天長嘶,正對紫黑雷電——
電流般的戰栗一路從林青竹脊背閃擊到了後腦,他頭皮發麻,如果被黑蛟和閃電的餘威擊中,他必死無疑!
莫說是他,這萬裡之內都會被摧毀!
就在林青竹想要不顧一切飛竄出去的時候,雲端降下神虹屏障,阻擋了一切。燦金色的鐘鼎自雲上飛來,變得比黑蛟還要大,幾欲將它覆蓋,製住了那可怕雷暴。
一道聲音響徹千裡:
“孽畜,哪裡跑——”
黑蛟凶厲殘暴,絲毫不懼,長嘶不已。而在兩者交鋒之際,水下傳來劇烈的陣法波動,又一道灰影破海而出,幾乎瞬息便竄出半空。
黑雲與海淵交錯,而他手執道盤,肩覆拂塵,麵容不得見,卻見一雙鐵灰色的雙眸。
如閃電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