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人雖走,所說的話,卻並非沒有道理。
神盟現在對林青竹的感官極為複雜,一方麵,他能提純神血,給神盟帶來無上榮光,可堪培養成太上;可另一麵,他又能吸取神血,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極大的威脅。
於是對林青竹該殺還是該留,頂樓吵了整整三日。
天羿懶得再聽下去,告退之後,便與滄鈺等人離開了觀滄塔。
有金烏一族在,他們隻能做下一個決定。
天羿牽馬回了桃源,站在湖邊,靠著樹,不知在想什麼。
滄鈺是極了解他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內境調查了,林青竹這樣的人,如果他真是內境來的修士,應當不是無名之輩。”
天羿嗯了一聲。
滄鈺又問:“抓他回來後,你打算怎麼做?”
不過話剛出口,他又笑了一下:“前提是抓得回來。”
不僅是殺不殺的,頂樓的老祖就明詢還是暗訪這個問題,同樣吵得差點失去和氣。林青竹有無渡蓮,如果他樂意,大可以在鬼界躲一輩子,或者偽裝跑去南荒、東荒、西荒這些神盟觸及不到的地方,甚至於跑回內境,跑去林家,他們很難再抓住他。
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很小,他若真從內境來,不去投奔宗族,必然是因為更喜愛外荒的修煉方式。
但無論如何,他現在魚入大海,神盟唯有借助攬江閣的力量,在整個長風大陸發布紅貼,利誘其他人為他們找尋,才有一線可能。
可如果這樣,必然會引起其他勢力,尤其林家的注意。當初在蟲窟現場的可遠不止林青竹和辛屠二人,那些散修心有戚戚早已不知躲去何處,無法殺人滅口,這事未必瞞得住。
滄鈺說完,沒有等到回應,內心歎了一口氣,拿起一塊石頭,隨意擲了一下。
林青竹若不是林家人,那就是他們自己人。
哪怕傷了辛屠,隻要他肯入天羿麾下,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
長老也不會再審判他。
就算現在,高塔最後得出的結果,也一定是懷柔。
滄鈺這樣想著,隻不過這個結果,來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快,快到驚天動地,震撼整個神盟——
因為還沒等老祖們糾結完,一道消息便如雷霆出世,轟然炸開了整個長風界。
攬江閣的紅碑,更新了。
花費了百億靈晶的消息被標紅,在所有內境、北荒、南荒、東荒、西荒正擇取任務的修士眼裡直升頂層,出現在了攬江閣所有分閣正門口,那塊隻容納十條超級懸賞的巨大石碑上。
第一條,仍是林家的追殺令。
第十條,卻赫然變成了林家的尋人令:
【尋林家弟子,林青竹。】
【任一消息,送至攬江閣,十萬靈晶起。】
內附簡單的性彆,描述。
神盟老祖勃然大怒,於極北拍碎案桌:“上!立刻上紅碑!還猶豫什麼,林家已經知道了!決不能讓他們先找到他!”
“這必是林家陰謀,林青竹不可能是林家弟子!就算是,也必然早已叛出林家,否則如何還需要這樣的陣仗去尋!”另一老祖立刻接話。
“此子說不定是有意來投奔我神盟,那老匹夫才會追到天絕城!”
“或者林家根本不想讓我等尋到,才會如此打草驚蛇,這樣一來,林青竹豈會冒頭!因為辛屠那廢物,他必定會以為我們追殺他,而林家厚待他,轉投他懷!”
“無恥手段,以為這樣便能拉攏人心?”
“馬上聯係攬江閣,將它擠下去!”
事已至此,神盟也不能再發懸賞刺殺,有林家的懸賞在,有修士殺之,必然有修士救之,若他僥幸不死,肯定會徹底站在神盟的對立麵。
為今之計,隻有找,加大力度找!並在懸賞上暗示心意,以期他主動投誠。
招攬在神盟麾下!
……
……
一滴水滴入湖麵,泛起波瀾,草原上長風漸起,忽起暗雲。
蒼鷹從天湖遠遠掠過,在暴雪中扇動翅膀,掠過群山。
而此時,在距離荒北千萬裡之外的橫斷北山,夕陽燦爛,仿佛絲毫不受暴雪影響,靜謐而祥和。
春意已漸顯,枯枝抽芽,蔓延到靜僻的小院,枝丫綻開的聲音,驚起成群的流螢。
水母噗嗤噗嗤亂飛,飛到半空,映著燦爛的晚霞,放金色煙花。
小小的院子,充滿了生機。
很多白鳥飛來,落在露台上,啄食青年手上的靈米,偶爾微展翅膀,發出一聲鳴叫。
林如晦坐在躺椅上,滿頭青絲傾瀉,被白鳥環繞。
林清篤站在他身後,收起了玉簡:“事情已經辦好,但尚且不知林青竹在不在他們手中,可要再派人去找?”
卻得到了不必的回答。
林清篤有些意外,但見林如晦手間纏著一條發帶,手指輕輕撚著,低眸而看。
發帶飄舞,但他手指始終纏繞著,握在手裡。
“酆都傳來消息,無渡蓮出世,正在中南地界,派人去尋時,卻已了無蹤跡。”
林如晦微微側頭,還在喂鳥:“你認為誰能收服佛蓮,誰有資格收服佛蓮。”
林清篤:“有慧心者,自然可以。”
這便難怪了。
林青竹沒有死,也沒有磨滅本心,慧心即是他的本心,他走出了除屈服天道與玉碎之外的第三條路。而後悄然無聲去到荒北,又悄無聲息去往鬼界,收服了至清佛蓮。
林清篤不由眼神輕動,隱現讚歎。
世間道法萬千,能另辟蹊徑者,自古又有幾人。
林如晦散落最後的靈米,淡淡道:“他接觸到了神血,才能與我夢境相通。”
“去查一查,天絕城附近的神盟據點,近來有何弟子新進。天羿這批人,又做了什麼事。”
那個夢境蓮香彌漫,林青竹長大了些許,在他麵前穿著的,赫然是神盟服飾。
至於現在,他必已不在中南。
白鳥輕輕鳴叫,米粒吃完,啄了啄林如晦手中的發帶。
林如晦也不惱,手指點了點它的鳥喙,便輕易讓它鬆了口。
忽而長風掠過,群鳥驚起,盤旋著朝天空飛去。
林如晦道袍鼓舞,眼眸微抬,在風裡靜看了許久,神色不清。
既已將寶石投入人間,又怎會不期知他何等光彩奪目。
再次見麵,又是何等情形。
長風盛會,他當緩緩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