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說“關雲長荊州刮骨”,搶走了桌上的大骨頭。
第五個說“張翼德涿縣賣肉”,扒拉走了最後一盤肉。
第六個說“諸葛亮隆中種菜”,這下連青菜也沒有了。
蘇八娘聽的饒有興致,她不擔心倆弟弟會吃虧,隻想知道那些菜到底吃沒吃,“你們兩個是怎麼反擊的?”
蘇轍抿唇笑笑,“是二哥出的手,我都沒來得及說話。”
蘇軾嘚瑟的晃晃腦袋,“桌上一共隻有六盤菜,我說‘秦始皇並吞六國’,六盤菜都歸我沒問題吧?”
蘇八娘笑的前仰後合,“然後呢?那幾個書生什麼反應?”
“還能什麼反應,呆若木雞唄。”大蘇擠兌人的時候不會手下留情,人家都打上門了,他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說“並吞六國”就一定一盤菜都不給他們留。
區區六盤菜,他和子由還吃不飽呢。
蘇轍回味了一下那幾道菜,搖搖頭評價道,“菜色味道平平,也並非首次出現在汴京美味佳肴,我和二哥都被騙了。”
蘇軾擺擺手,“又不要錢,湊合著吃。”
蘇洵忍俊不禁,“所以你們一道菜都沒給人家留?”
蘇軾理直氣壯,“他們主動來找茬,我們為什麼要給他們留?”
要是他對不上來,那幾個家夥肯定不會讓他和子由吃一口。
他們倆要是乾看著的話,彆人吃他們看著多尷尬。他們倆要是扭頭就走,那幾個家夥沒準兒還要嘲笑他們輸不起,說他們考中進士學識也不過如此。
這能忍?就得當場打回去!
小小蘇在旁邊加油助威,“就吃就吃就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滅他、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大蘇和小小蘇態度一致,拿出兩個茶杯以茶代酒碰杯慶祝,開開心心沒人拉著就能上天。
蘇轍自己拿個茶杯,落後一步擠進快樂的兄弟之中,在家堅決不肯不合群。
……
太學的食堂承包出去之後,食堂的
菜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權貴一般一日三餐,百姓普遍一日兩餐,衙門和學校的食堂供應飯菜也是一日兩餐,六百個人的夥食工作量也不大,因此改造起來非常快。
太學食堂的大廚不是不會做菜,而是身上沒有壓力,做的好做的不好都是那些工錢,所以做飯的時候不怎麼上心,到飯點圖省事兒隨便做幾個菜,不讓學生餓死就完事兒了。
現在上頭有人盯著,他們的工錢不走太學的賬改成走承包商的賬,做的好有獎賞做的不好扣錢,“扣錢”倆字一出來就聽的人心裡發緊。
罰不如獎能調動人,“做的好有獎賞”這句話的分量比“做不好扣錢”更重,但是太學的大廚們在乎的不是獎罰,而是新東家願意和他們分享家傳的菜譜。
這年頭磕頭拜師勞心費力伺候幾十年都不一定能從師父手裡學到真本事,新東家竟然準許他們學新菜,這還愣著乾什麼?打起精神趕緊學啊!
錯過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這要是不學能後悔一輩子。
手藝人憑手藝吃飯,學到手的本事天王老子來了也收不走,還能傳給自家子孫,和天上掉餡餅也差不離了。
程夫人有手段,她手上好東西多的是,也不在乎那些食譜菜方,如此一來幾位大廚更是感恩戴德,學新菜的時候乾勁兒十足,弄得太學的師生私底下怨念頗深。
新菜以前沒出現過他們不好評價,那些和原來一樣名字的菜也都變得好吃了起來,這合適嗎?
這些廚子要是不會做菜也就算了,明明會做以前還那麼糊弄,哪兒有這麼欺負人的?
大廚們這些天痛並快樂著,這事兒的確是他們理虧,遇到學生或者直講明裡暗裡的抱怨也隻能訕訕討饒。
食堂的飯菜變得可口,太學全體師生對此報以極大的熱情,下課的鐘聲一響,學生們立刻從教室衝出去,速度和剛來太學的蘇景殊王雱有一拚。
直講先生們顧及形象不能和學生一樣跑,不過他們有單獨的小食堂,去晚一些也沒什麼,於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往食堂去,悠哉悠哉的步伐格外拉仇恨。
今日食堂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油條、胡辣湯和其他幾個常見的菜色,路過的學生邊走邊琢磨油條是什麼?胡辣湯又是什麼?
一邊琢磨一邊去打飯,不知道是什麼也不耽誤他們往前衝。
蘇景殊王雱周青鬆周勤四個人分工明確,占位打飯進行的飛快,慢一步都搶不到他們經常用的那張桌子。
太學和國子學分開沒多久,兩邊的監舍學舍都是新建的,基礎設施非常完善,但是太學前些年的定額是三百人,這些年擴招擴到四五百,監舍那邊倒能住下,食堂這兒人一多就開始擠了。
蘇景殊將油條撕開泡進胡辣湯裡,感慨這擠擠攘攘的才像學校的食堂。
“景哥,這個湯的味道好奇怪。”王雱喝了口熱騰騰的胡辣湯,仔細品品味道,品完之後再來一口,“很奇怪,但是還挺好喝。”
蘇景殊也這麼覺得,
“是的,很好喝。”
這裡是汴京,是開封府,是河南地界兒,河南地界兒怎麼能沒有胡辣湯?
京城繁華,各種好吃的數不勝數,他之前也沒想起來胡辣湯這回事兒,還是前幾天他娘張羅食堂的菜單時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北宋年間的河南既沒有胡辣湯也沒有油條。
胡辣湯和油條多適合出現在食堂,不行,他小小蘇就要提前不知道多少年把河南的特色之一給蘇出來!
發力吧!金手指!
昔有“景哥兒田裡吃草”,今有“景哥兒廚房煎藥”,在老蘇形象的描述之下,蘇小郎可謂是忍辱負重備嘗艱辛。
上次是他爹眼瘸,這次也不怪他,胡辣湯看上去就是這個樣子,他隻是做個飯而已,乾嘛一副他要把全家人毒死的鬼樣子?
過分了啊!真的過分了啊!
有本事湯熬出來都彆喝!
當然,最終全家都真香了,不然也沒有現在食堂牌子上寫著的油條和胡辣湯。
周勤慢慢品著碗裡的湯,湯汁粘稠入口順滑,裡麵的羊肉也很有嚼頭,胡辣味恰到好處,一口接一口令人欲罷不能,“景哥兒,這也是你們眉州的特產?”
都說蜀道難,可蜀中山清水秀好東西實在多,等將來有閒暇他一定過去遊玩,重點就是他們小同窗的家鄉眉州。
蘇景殊咽下口中的食物,讓他彆決定那麼早,“眉州偏遠,那邊沒什麼好的,還是京城更好。”
什麼眉州特產,這是河南特產!
孫直講對眉州的評價其實沒有錯,那地方山水居奇,但也可以說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周勤學問極好,將來考中進士去富庶大縣曆練幾年再回京青雲直上多好,何必想不開往山溝溝裡鑽?
周青鬆飛快的乾掉一碗去盛第二碗,坐回來後跟著說道,“就是就是,京城多好,景哥兒全家都搬到京城來了,可見眉州除了好吃的也沒什麼好的。”
周勤:……
算了,他不和二傻子計較。
不過話說回來,景哥兒好像從來沒說過為什麼舉家辦到京城來。
進京趕考的學子很多,但絕大多數都是隻身進京,就算有些帶著妻子兒女一起,也不會和蘇家這樣幾乎不留後路。
尤其蘇家家底不菲,能在京城買下那麼大一座宅在,在眉州更是差不到哪兒去,這般舉家搬遷到京城肯定有內情。
這種事情景哥兒不說,他們當外人的最好當做不知道。
食堂離學舍近,吃飽之後的午休非常愜意,蘇景殊懶洋洋的趴在桌上曬太陽,還沒悠閒一會兒就被孫直講喊了出去。
小小蘇下意識回道,“胡辣湯不是眉州特產,眉州沒有胡辣湯。”
孫直講:……
“誰問你這個了?”
蘇景殊眨眨眼睛,“那您找我什麼事?”
孫直講神神秘秘,“今天下午是梅先生的課,梅先生得知我們蘇小郎靈慧過人,特意喊你去考校一番。
”
蘇景殊:!!!
怎麼還帶突擊考試的?
孫直講看他緊張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說是考校,其實就是說說話而已,不用擔心。”
蘇景殊小心翼翼,“孫先生,我多問一句,請問梅先生認識我爹嗎?”
孫直講樂了,“梅先生不認識你爹,但是他聽過你爹的名字,讀過你爹的文章。”
大宋有舉茂才一說,就是位高權重的官員看到遺落在民間的人才可以往上舉薦,這樣不用參加科舉考試也能謀個一官半職。
蘇明允屢試不第,卻是個有大才的人物,歐陽先生正準備舉薦他當官。
巧了,梅堯臣梅先生也是屢試不第,且梅先生的運道比他蘇明允還差。
梅先生考不上進士可以由叔父梅詢蔭官出仕,隻是不巧那幾年正好趕上範文正公主持新政,範文正公對蔭官出仕深惡痛絕,愣是把梅先生給壓了下去。
就算有歐陽先生極力推薦也不行,關係戶在他那裡走不通。
梅先生和範文正公原是舊相識,此事之後二人決裂,誰見了都得歎一聲世事無常。
如今歐陽先生又準備舉薦蘇洵入仕,範文正公前兩年已經去世,這次沒人攔著,以蘇洵的才識被官家選用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以梅先生對這個和他一樣屢試不第但是運氣比他好的蘇明允還挺感興趣。
蘇家父子四人,蘇軾蘇轍他已經見過,蘇洵有緣自會見到,還剩下這個前些天有過一麵之緣的小郎景殊,不見見總跟少了什麼似的。
孫直講笑眯眯解釋其中內情,看著表情逐漸呆滯的蘇家小郎,頗有些幸災樂禍之意,“小景殊,雖說梅先生隻是找你說說話,但是你父兄皆才名在外,梅先生也看了你在太學的考卷,藏拙在他那裡行不通。”
蘇景殊:QWQ~
老蘇!你怎麼不交朋友也能給兒子挖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