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 / 2)

一行字完事兒,省心的不能再省心。

要是知道他小時候被官家親自召見誇獎,沒準兒還會在後麵添一句他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形象代言人。

所以不用擔心,他的心態早在這些年裡練出來啦。

小小蘇開開心心的安慰他們家娘親,他現在能被官家和聖人嘉獎是他現在有本事,將來泯然眾人是將來的他沒本事,沒有人規定小時候優秀長大之後也必須得優秀,放寬心態不要多想,他能活蹦亂跳長那麼大已經很棒啦。

程夫人頓了一下,又想起了那些不知道在家裡藏了多久的炸藥。

臭小子能活蹦亂跳長大的確不容易,不隻這臭小子,他們全家能平平安安過那麼多年都挺不容易。

這麼一想好像也是,活著已經很不容易,在意那些虛名乾什麼,隻要這臭小子自己不覺得是枷鎖就行。

不行,越想越氣,她看見這臭小子就想動藤條怎麼辦?

程夫人一言難儘的搖搖頭,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蘇景殊安撫好娘親,縮在馬車角落裡繼續美滋滋。

俸祿,嘿嘿,俸祿。

其實大宋剛建國的時候財政很困難,基本承襲了後周的俸祿製度,太祖年間的官員俸祿都比不上唐朝官員的一半,而且在發放俸祿的時候會截下來五分之一充公,甚至品階較低的京官在任期滿三十個月後便停止發俸。

那時候士大夫收入甚微,簿、尉這種品級的官員月俸隻有三貫多點,大部分又折成茶鹽酒等物發放,每個月到手的銀錢寥寥無幾l。

當時就有人吐槽說幸好俸祿少物價也低廉,少少的錢拿給妻子精打細算的花,沒有凍死餓死已經很好了,

不要那麼多要求。()

太宗皇帝繼位時大宋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但也隻是逐漸取消截下俸祿充公和期滿停俸的製度,官員的俸祿依舊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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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官員大規模加薪是送真宗皇帝開始的,準確來說,就是在和遼國簽訂澶淵之盟後。

澶淵之盟花錢買平安,宋遼之間幾l十年沒再發生戰事,真宗皇帝誌得意滿,覺得大宋再也不用擔心外界的敵人,在大中祥符五年的時候製定了最高的三師三公到最低的侍禁共二十二等的俸祿製度。

品階最高的三師三公,一年俸祿便高達一千四百四十貫。

一貫是一千錢,一千四百四十貫就是一百四十四萬錢。

隻看錢或許看不出什麼,換成良田產出,每年要有萬畝上好的水田才能產出一百四十四萬錢,而這隻是一位官員的俸祿。

真宗皇帝時的俸祿已經如此誇張,但是當今聖上製定的官員俸祿更加誇張。

官家出了名的寬仁,前不久才發布《祿令》詳細規定了自節度使到內品共四十一等的俸祿製度,正式完成了由唐之前的按品階定俸祿向按本官定俸祿的轉變,還規定俸祿要以現錢為主以糧米衣物為輔,不能全部換成物品不發現錢。

現在的官員俸祿誇張到什麼程度呢,宰相月俸三百貫,月給祿粟一百擔,元隨傔人衣糧七十人,除此之外還有冬春衣物冰炭和各種其他補貼。

增俸養廉,有沒有養出來廉不知道,反正這俸祿增的是堪稱離譜。

見過提高俸祿的,沒見過連元隨仆從的月錢衣糧都能一起準備好的。

宰相的配置是七十個官派仆從,趕明兒他要是當了宰相,有朝廷兜底派遣仆從,米麵冰炭都是官家發,這還不得把所有的俸祿都攢起來坐等成為大富翁?

如果官家養的是他,他肯定廉潔的不能再廉潔。

朝廷給他那麼高的俸祿,他拿百姓一針一線都會覺得愧疚的不得了,絕不可能行貪汙腐敗之事。

小小蘇挺直腰杆,清清白白無所畏懼,感覺他這覺悟完全有資格成為下一任清湯大老爺、啊呸,青天大老爺。

從今往後,他小小蘇不光有太學的補貼還有朝廷發給他的俸祿,成功從家庭收入倒數第二位晉升、額、好像加上俸祿也是倒數第二位。

不同品級的官員之間俸祿相差極大,夫妻一體,倆哥哥的俸祿就算哥哥嫂嫂平均下來也比他多。

娘和姐姐的生意看著不顯,其實進賬也不少,他的這點兒俸祿在娘親和姐姐麵前根本不夠看。

恭喜老蘇坐穩家庭收入倒數倒數第一名,鼓掌鼓掌鼓掌。

小小蘇心裡的小人兒歡欣鼓舞,想著想著忽然發現有點不對。

哥哥的俸祿可以平均給嫂嫂,也就是說娘親賺到的錢可以平均給老爹。

這麼一算,倒數第一不是老蘇而是他小小蘇。

歡欣鼓舞的小人兒很快變成陰雲下自閉的蘑菇,蘇景殊癟癟嘴,整張臉都寫著想哭。

程夫人閉著眼睛

() 也能聽到小兒子在旁邊搞出來的動靜,家裡前幾l個孩子也都是從這個年紀過去的,怎麼就這小子她看不懂?

哦,不對,臭小子從小到大都異於常人,彆說他們家其他幾l個孩子,就是整個眉州她都沒見過比他更古靈精怪的小孩兒。

算了,自己生的還能扔了不成,湊活著養吧。

程夫人直接讓車夫回家,回家之後找個房間將聖旨放好,然後示意小兒子跟她去書房說話。

書房裡,老蘇正心神不寧的坐在那裡,手裡的書拿倒了都不知道。

妻子那裡他不擔心,他擔心兒子。

什麼準備都沒有去麵聖,彆說兒子應付不來,現在官家派人來喊他去麵聖他也應付不來。

官家麵前不比其他地方,他們景哥兒還能全須全尾的回家嗎?

老蘇憂心忡忡的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聽到動靜才連忙坐回去假裝自己不緊張。

小小蘇長歎一聲,“爹,書拿倒了。”

擔心他就擔心他,不用藏著掖著不好意思說。

老蘇:……

老蘇看了眼手裡的書,默默把書倒回來,正經已經裝不下去索性不裝了,“官家喊你過去說什麼了?旁邊有其他朝臣在嗎?可有為難你?”

蘇景殊一個一個的回答,“官家喊我過去誇了幾l句,正旁邊沒有其他朝臣,沒有人為難我,官家還給我封了個官兒。”

蘇洵:???

“你接受了?”

蘇景殊毫不心虛,“嗯,接受了。”

他和老爹不一樣,老爹噴天噴地誰都敢得罪,他乖巧懂事人見人誇,從來沒有得罪過朝中大臣,所以官家給他官他就受著,不要白不要。

程夫人歎了口氣,解釋道,“景哥兒當時嚇懵了,根本沒聽見聖旨上寫的是什麼。”

那是他不想拒絕嗎?他是根本沒想起來聖旨還能拒絕。

蘇景殊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第一次沒經驗,下次再遇見這場麵肯定能安下心聽。”

蘇洵:……

這臭小子。

傻兒子隻顧得樂嗬,隻能程夫人來將彆院裡發生的事情說給蘇洵聽,不過她知道的隻有後麵半截兒,見到兒子之前發生了什麼她一概不知。

蘇景殊眉眼彎彎,“也沒有什麼,見了官家之後又去見了巨鹿郡公,還有巨鹿郡公家的兩位郎君,娘親也見著了,沒發生什麼事。”

蘇洵眉頭微皺,“巨鹿郡公見你有何事?”

“他想見的不是我,是二哥。”蘇景殊說起這個就不困了,“爹你知道嗎,巨鹿郡公可喜歡二哥的詩詞文章了,他誇的那些話我都誇不出來,待會兒給二哥寫信的時候一定要寫上,二哥要是知道京城有人那麼推崇他肯定嘚瑟的多啃兩條烤羊腿。”

蘇洵扯扯嘴角,“你二哥飯量沒那麼大。”

蘇景殊頓了一下,“爹,有沒有人說過和你聊天很不開心?”

老蘇將手裡的書籍卷成卷,這邊手還

沒抬起來,那邊蘇景殊已經望風而逃,“爹,明天還要上課,孩兒先走一步,您老平心靜氣切莫傷神。”

風緊扯呼。

程夫人無奈的看著小兒子逃之夭夭,搖搖頭回身問道,“擔心子瞻?”

蘇洵歎了口氣,“還擔心景哥兒。”

二子被巨鹿郡公推崇不算壞事,三個兒子裡隻有三子性子穩重,另外兩個一個比一個能折騰,隻有他們擔心彆人的份兒,用不著彆人擔心他們。

但是景哥兒沒有參加科舉就被官家賜了官身,還是和先前晏殊晏相公一樣的職位,他的確有些放心不下。

晏相公和王介甫是同鄉,都是撫州臨川人,他當年以神童應召入朝,朝中不少人看江南文人不順眼沒少給他使絆子。

當年朝堂上是南北之爭,北地為大宋守國門,將士出生入死,文人也都鐵骨錚錚,寇準寇相公便是個中翹楚。

南方文氣昌盛,自有科舉考試一來南方文人便占據大部分名額,而北方時常有外敵擾邊,教化比之南方差了許多,因此北方文人就覺得南方文人成績好是占了北方戰亂而南方太平的光。

但是南方文人不這麼覺得,他們南方學風濃厚,能在那麼激烈的廝殺中衝出重圍他們也不容易,不能因為齊聚汴京的禮部試中考不過他們就拿北方的將士說事兒。

南北教化水平有差異是事實,這事兒沒法說理,就是皇帝也拿朝中的南北之爭沒有辦法。

近些年來朝中南北之爭偃旗息鼓,但是主戰主和、推行變革和守分安常又鬨的不可開交。

景哥兒平時和開封府走的近,富相公也誇過他幾l句,這時候再被官家點出來,萬一摻和進黨派之爭中怎麼辦?

朝中全是老謀深算之輩,那小子摻和進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程夫人隻想到兒子被官家召見會有壓力,倒是沒想到朝堂竟會如此凶險。子瞻子由已經進入官場,會不會有人給他們使絆子?子由還好,子瞻那性子比景哥兒還跳脫,他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嗎?

然而蘇洵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已經步入官場的兩個兒子身上,聽到前麵的話後直接忽略了後麵的一大段,“壓力大?景哥兒會壓力大?”

他們景哥兒有他這麼個學富五車的爹都從來沒有過壓力,怎麼可能因為官家和聖人誇獎兩句就壓力大?

夫人多慮了。

程夫人:……

程夫人白了他一眼扭頭走人,她就多餘說話。

蘇景殊一路小跑回到房間,馬車上和他娘說的那些不是為了安慰娘親故意說的,他是真的不擔心將來會怎樣。

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來,過好眼前就行,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小小蘇鋪紙磨墨給倆哥哥寫信,開頭先說他在太學中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忽然被官家喊到彆院見駕也絲毫不慌。

從容不迫見招拆招,頗有大將風範。

京郊彆院的風景極好,可惜去的急沒注意是什麼地方,現在想想可

能就是哥哥們曾經去過的瓊林苑。

春日裡去的那趟到處都是彩棚花燈(),過完端午那些彩棚花燈就都撤了(),撤完之後的瓊林苑和金明池是什麼樣子他們也不知道,反正他知道今天去的那個彆院風景好的很。

不知道哥哥們當官當的怎麼樣,有沒有遇到棘手的案子?縣衙的人好相處嗎?會不會有各種職場勾心鬥角?哥哥們鬥得過他們嗎?

倆哥哥頭一次離開爹娘生活,去的還是龍潭虎穴般的官場,他這個當弟弟的實在放心不下。

悄咪咪的說一句,他現在也是個官了哦。

哥哥不要多想,他們爹沒錢買官也沒法蔭官,他的官職是靠真本事得來的,官家親自下旨,聖旨就在家裡放著,回頭哥哥們回來可以挨個參觀。

自家人,不收門票不要錢。

小小蘇唰唰唰寫了十幾l頁紙,寫完之後放進信封,重新拿紙寫另一封。

兩個哥哥要雨露均沾,哪個都不能落下。

兩封長信寫完,外麵天也快黑了,蘇景殊出去找爹娘一起吃飯,然後帶上信件出門。

出去寄個信然後回太學,現在還不到旬休的時候,為了明天早上能多睡一會兒,今天晚上就不在家裡住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宮人帶走,明天還得去和直講先生們彙報情況,免得先生們擔心。

蘇景殊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日一早,京郊彆院便傳來了天子駕崩的消息。

蘇景殊:!!!

周青鬆:!!!

周青鬆轉過頭,“景哥兒,昨天……”

蘇景殊睜大眼睛,好險一句“官家不是我克死的”沒脫口而出,“官家昨天還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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