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淺坐在窗邊,將窗戶開到最大。
實在是太悶熱了,正巧掛在車頭處的電風扇朝她轉了過來。
電風扇雖舊,但風力強勁。
蘇梨淺的身體隨著公交車晃動,她被風吹得眼睛有些澀,眨了眨眼,額頭的汗落到她置在膝蓋上的英語試卷上,暈開一個點。
思緒有一瞬停滯,蘇梨淺微微偏頭,看到了單手抓著吊環,站在那裡的陸妄。
已經開出一段路,下車的人多了,公交車裡人不算多,可沒有位置了。
蘇梨淺上車的時候,還是有的,陸妄也坐著。
後來上來一個孕婦,蘇梨淺剛想讓,陸妄先她一步站了起來。
少年冷著一張臉,側身讓座的時候,車上的人都朝他看了過去。
畢竟誰也沒有想到,像這樣看似叛逆桀驁的少年,居然會主動讓座。
甚至就連蘇梨淺也沒有想到。
在她的印象裡,陸妄就是那個拽著彆人腦袋往牆上撞的,可怕的人。
公交車繼續前進,蘇梨淺臉上的汗順著麵頰往下淌,身上的校服都沾濕了。
“帥哥,你是學生吧?哪個學校的啊?怎麼沒穿校服?”
孕婦興致勃勃的跟陸妄搭話。
陸妄似乎是嫌棄這位孕婦有些吵,側身換了個方向,將脖子上掛著的耳機戴了上去。
蘇梨淺重新收回視線,落到英語試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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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錦木下車。
蘇梨淺背著書包走在前麵。
陸妄跟在她後麵。
夏日的天陰晴不定,前一陣還好好的,下一陣突然就落起了雨。
“淺淺,下雨了,你們家是不是有衣服沒收啊?”
有熟悉的阿姨叫了她一聲。
“哎。”蘇梨淺應一聲,腳步加快,從一開始的小碎步到後麵跑了起來。
她的頭發鬆鬆紮著,發繩承受不住這份顛簸,在她拐進巷子的時候,頭發散開了。
紅色的發帶掉在地上,落進雨水窪裡,被陸妄撿起來。
蘇梨淺整個人都是溫柔清淺的淡色江南煙雨,唯獨她頭上的發帶,是紅色的。
不是那種豔麗的紅,而是櫻桃色的暗紅。
並不會顯得俗氣,反而成為了她身上的點睛之筆。
老人家認為頭上戴紅色喜慶、好看,因此,蘇梨淺的發帶都是這種較為靚麗的顏色。
隔壁的服裝廠碎布料最多,像這種發帶根本就不用自己花錢。
因此,蘇梨淺也沒有管這根發帶,直接就跑回家了。
雨下的有點大,不過一陣過去之後,也就不下了,甚至一下子又露出一點陽光來,簡直就是孩子脾氣。
蘇梨淺站在自家陽台上收衣服,心口還在因為剛才的運動所以狂跳。
小區不大,能看到小區門口的街道。
街道上剛剛經曆雨水洗刷,變得乾淨不少。
蘇梨淺看到少年半身濕漉,渾不在意,他慢吞吞的走到小區門口,單手插兜,站定,視線若有似無的朝她的方向掃過來。
蘇梨淺趕緊蹲下。
她的呼吸還沒調整過來,身後的穿衣鏡裡照出她狼狽的樣子。
頭發散亂,麵頰坨紅,身上都是細薄的雨水,連帶著肌膚都透出幾分水潤粉紅,像從裡到外,暈開了胭脂。
為什麼她在家裡還跟做賊一樣?
蘇梨淺蹲了一會兒,腿麻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發現街上空蕩蕩的,隻剩下幾個行人,再不見陸妄挺拔惹眼的身型。
這到底是湊巧,還是……他在故意接送她上下學?
蘇梨淺突然笑了一下,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陸妄是怎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送她上下學呢?又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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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梨淺照常上學,又在小區門口碰到了陸妄。
他頭上多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身上也穿了件黑衣。
夏日陽光未落,隱在雲層裡。
少年的臉在這樣的天色顯出幾許蒼白來,更顯得整個人十分冷戾。
帥歸帥,卻讓人不敢接近。
就像是極其漂亮的古劍,誰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鋒利,可誰也不敢以身試劍。
光是看一眼,就覺得會被割傷。
蘇梨淺低下頭。
陸妄跟在她身後,在她上車之後如同往常一樣,朝她道:“借我五塊。”
蘇梨淺抿著唇,將錢遞給他的時候,嘟囔了一句,“你已經欠我二十塊了。”
“下次還你。”少年腔調懶懶,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將帽子往臉上一蓋,就開始睡覺。
蘇梨淺:……他肯定是覺得她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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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哥,你這兩天忙什麼呢?怎麼連人影都看不到?”
台球館內,一堆人聚在一起玩。
陸妄頭發淩厲地散在前額,一個人坐了一個單人沙發,勁瘦的身段陷在裡麵,正單手繞著一根櫻桃色的發帶玩。
那發帶被他繞在自己手腕上,一圈一圈地纏上去,然後再一圈一圈地鬆開。
少年肌膚冷白,被那櫻桃色一襯,更顯出幾分森冷。
周陽宇給陸妄遞上一根煙,視線往那發帶上瞥了一眼。
這明顯是女人的東西啊。
“妄哥,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像嗎?”陸妄瞥他一眼。
周陽宇一拍大腿,“像啊!”
“信息不回,電話打不通,看不到人,還有這東西!這分明就是女人的東西嘛!這不就是談著小戀愛,被小妖精勾走了魂魄嘛。”周陽宇竟然還露出一臉委屈的表情。
陸妄踹了他一腳,“滾。”
然後將那發帶往衣服兜裡一塞,接過周陽宇手裡的煙咬進嘴裡,點燃,重重地吸了一口。
雖然室內光線晦暗,但陸妄眼底的黑青色還是一覽無餘。
他伸手揉了揉額角,然後呼出一口煙,“看人。”
“什麼?什麼人?”周陽宇沒聽清。
“我讓你看的人呢?”陸妄掀開眼皮朝周陽宇看過去。
周陽宇趕緊道:“盯著呢,一直幫你盯著泰尋那幫子人,除了幾個沒滿十八的,剩下的都滿了。他們最近還是喜歡去那條巷子裡溜達,時不時的還來咱們高峰門口呢。”
“除了這些呢?”
“泰尋那幫子人乾的事多了去了,什麼吃霸王餐、勒索、打人、偷錢、偷東西……”周陽宇一隻手都數不完。
“偷東西。”
陸妄拎出這三個字。
“啊,對啊,偷東西。”
“偷什麼?”
“吃的、喝的、玩的,對了,泰尋那小子最近交了一個女朋友,時常一個人去首飾店轉悠,那裡頭的東西可不便宜,他兜裡沒錢,看起來心思不正。”
小偷小摸就算了,可若是偷了貴東西,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唔。”
陸妄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
“妄哥,泰尋這小子雖然陰,但以前也不是沒做過比上次更過分的事……”
陸妄被泰尋圍堵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每次都是泰尋那幫子人被打得爹媽不認,但他家妄哥可從來沒動過這麼真格的。
看起來,妄哥是真要收拾泰尋了。
“妄哥,你不會是為了那田螺小姑娘吧?”
周陽宇向來愚笨的腦子突然開了竅,“妄哥,你不會就是跟田螺小姑娘在談戀愛吧?這發帶是她的?”
“滾蛋。”
陸妄一把推開周陽宇,從沙發上起身。
“哎,妄哥,這麼早就走了?”
“回去睡覺。”
“妄哥!你彆走啊,妄哥!”周陽宇恨不能跪下來抱住陸妄的大腿,“妄哥,你不會真談戀愛了吧?”不然回去睡什麼覺?明顯就是要去找那個小妖精嘛!
陸妄停住步子,他將手裡的煙遞給周陽宇。
周陽宇畢恭畢敬的接過,扔到煙灰缸裡,然後一臉八卦地看向陸妄。
陸妄道:“滾吧,兒子。”
周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