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廁所的燈壞了。
十一點,在海市這塊地方,這樣的時間並不晚,因為就算是淩晨,海市的地鐵裡還是塞滿了人。
想著奶奶晚上要上廁所,蘇梨淺拿上手機,準備下樓到附近的小超市去買個燈泡。
她出門的時候發現外麵在下雨。
蘇梨淺返回去,拿了一柄傘,才再次出門。
雖然下雨,但夏日的這個時間點,外麵還是有很多人的。
蘇梨淺要去的是距離小區五百米外的超市,隻有那裡才有匹配她家衛生間的燈泡。
路燈的光太暗了,蘇梨淺小心翼翼的躲著水坑走。
細綿的雨從雨傘前滑過,在昏暗的燈光下形成纖薄的雨幕。
剛出小區沒多久。
昏暗中,側麵牆邊有星火之光點點閃爍。
蘇梨淺看了一眼,視線一頓。
少年靠在牆上,站在雨裡,手裡夾著一根煙。昏暗的光色隻照出一個黑色的剪影,在少年周身打出一片暗沉的光,透著孤冷。
牆邊冒出一簇綠色的枝椏,被雨水洗刷之後,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陸妄仰頭看過去,有雨水聚集在他的眼窩處。
少年眼窩深陷,雨水堆聚的太滿,雨又在不停的下,滿溢出來的雨水順著他的麵頰往下滑。
蘇梨淺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住。
陸妄緩慢低頭,眼窩處的雨水爭先恐後的往下淌,像一簇含不住的淚,可少年的表情又是極冷淡的。
少女穿著白色無袖連衣裙,露出白藕似得胳膊。她撐著一柄沉悶的黑色雨傘,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
陸妄掐滅手裡的煙頭,扔進身旁的垃圾桶裡,然後踩過地上的水窪,一路徑直朝她走來。
蘇梨淺舉著傘站在那裡,下顎越揚越高,直到陸妄彎腰鑽進她的傘裡。
她嗅到一股清亮醒神的煙草味。
陸妄頭發被雨水打濕,臉上帶著淤青,唇角微腫,濕漉漉的水漬掛在他臉上,身上的短袖給濕了一大半,卻愈發顯出幾分野性。
“去哪?”
蘇梨淺咽了咽喉嚨,“買燈泡。”
陸妄抬手拿過蘇梨淺手裡的雨傘遮住兩人,“去哪裡買?”
“前麵的超市。”蘇梨淺伸手指向不遠處還亮著燈的那個小超市。
“走吧。”
-
超市的老板已經認識蘇梨淺了,她看到跟蘇梨淺一起過來的陸妄,偷偷瞥了一眼。
少年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他撐著手裡的傘,正在那裡把玩打火機。
“淺淺啊,那是誰?”
“是我同學。”
“不要跟壞同學一起玩啊。”超市老板小聲提醒。
蘇梨淺垂著頭,沒有說話。
在大眾眼中,陸妄確實是一個“壞同學”。
她付了錢,接過老板手裡的塑料袋,轉身出了超市。
陸妄盯著眼前的雨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超市老板跟蘇梨淺的對話。
他收起打火機,站直身體,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超市門口的燈光更為明顯,蘇梨淺看到陸妄除了臉上,外露的肌膚上基本都有些磕碰的痕跡。尤其是眼尾處,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像是被什麼利器劃到了,現在還在滲血。
少女腳步一頓。
陸妄看到她的動作,低笑一聲,眸色微冷。
“怕我?”
蘇梨淺抿著唇,沒有說話。
陸妄將傘塞回給她,冷著臉轉身。
剛剛邁出一步,他的衣擺就被人給抓住了。
因為陸妄太高,所以蘇梨淺將傘舉過他頭頂的動作就變得十分吃力。
“前麵有水坑。”
少女說話的音調柔軟細膩,像徐徐拂過麵頰的夏日輕風,帶著熟透的糜爛花果香氣。
她扯著他衣擺的手沒用什麼力氣,軟綿綿的用兩根手指捏著,能看到粉色的指甲,貝殼一般。
“那邊有個藥店還沒關門,我陪你去吧。”
陸妄心裡那股子火氣瞬間就被澆熄了。
-
小區裡有一個小花園,不大,裡麵有一個亭子。
蘇梨淺和陸妄坐在裡麵的長凳上,她打開剛剛從藥店裡麵拎出來的塑料袋,從裡麵拿出一瓶消毒水和棉簽棒遞給陸妄。
陸妄靠著長凳,單手搭在後麵的椅背上,大爺似得,“疼,手抬不起來。”
蘇梨淺:……
蘇梨淺安靜地低頭,打開消毒水,將棉簽沾濕,猶豫了一下,然後傾身湊上前,輕輕貼到陸妄的眼尾處。
亭子裡沒有什麼光,蘇梨淺不知不覺湊得很近。
少女傾身過來,她的視線中隻有那一點眼尾的傷。
陸妄的視線落到她臉上,少女柔軟細膩的眼睫顫栗著,眸色黑白分明,是漂亮的黑珍珠色,近在咫尺。
他能看到她白細的肌膚,像剛剛剝了殼的雞蛋。她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肌膚上,兩人呼吸相纏。
陸妄感覺喉嚨口有點癢,他滑動了一下喉結。
“好了。”
眼尾刺痛,陸妄抬手按上自己的傷口,那裡被貼了一個創可貼。
“我覺得傷口有點深,你有空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打個破傷風比較好。”
蘇梨淺一邊說話,一邊慢吞吞的將東西整理好,遞給陸妄。
“等一下可能還會下雨,這把傘也給你。”
陸妄抬手接了。
少女站起來,躊躇半響,柔軟的唇瓣動了動,麵露遲疑,暴露出了最真實的目的,“你明天,還去上學嗎?”
陸妄眸光微閃了閃。
蘇梨淺整個人下意識緊張起來。
少年的瞳孔顏色很深,盯著她看的時候,就像是能看穿她的所有想法。
其實也是蘇梨淺太過稚嫩,如此明顯的試探和討好,聰明如陸妄,怎麼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