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相顧無言,森鷗外率先打破這份安靜。中年男人走到病床旁,就著泉留下的凳子安然入座,看上去像個普普通通的文人。長圍巾垂在地上,他說起隱藏在時間裡的秘密。
“那是我剛加入組織時的事了。中也君,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名為‘詛咒’的無形之物嗎?”森先生解開一顆大衣扣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他將雙手搭在膝蓋上,似乎被中原中也略顯傻氣的表情給逗笑了:“怎麼不說話?”
“不是,您沒有和我開玩笑?”橘發少年沒能跟上他的腦回路,無論如何找不到小林泉與非自然現象之間的關聯。但是首領的問題必須回答,他張開嘴猶豫了幾秒,極為勉強的點了下頭:“也許……存在?”
“不知道是正常的,因為,”森鷗外抬頭看向通風窗陷入回憶:“從泉離開暗室那天起,本部就再也沒發生過科學無法解釋的怪事。啊,異能力者造成的異常除外。”他笑得諷刺,“這也是為什麼先代晚期對她尤為優撫的原因——泉是這五棟大樓的‘犧牲’。”
“古早時期修路造橋,建塔蓋樓大多要挑選‘人柱’埋入地下,以其悲苦憤恨的怨念之力驅趕日後可能前來侵擾的不速之客,‘人柱’就是‘犧牲’,獻祭給某種神明的貢品。先代首領是個迷信的人,不過這份迷信倒也不影響手段。他從一眾孤兒裡選中了泉,一是敲打日益壯大的青年中層成員,二是試探蘭堂是否真正失憶,三就是為了讓他的帝國永垂不朽。”
中原中也已經聽愣了,這是連他也無法想象的可怕景象:“但是泉,啊不是,小林小姐她看上去好好的?”
“是啊,被關進用水泥封死的暗室時先代專門派人隔著牆對那孩子說,隻要她能覺醒異能力就將她放出來。嗬嗬,他有那麼好心?怎麼可能。”森先生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容:“本部腳下的這片海灘正是當年黑船來航時直麵炮火的前線。不知多少仁人誌士慷慨悲歌殞身於此,豈料又為那些躲在背後的高官出賣,血未流乾降書已就,此後更有多人在此地自儘殉國且無人供奉祭祀。所以這裡向來災禍頻發,修建地基時就常有建築工人無故死亡或是發瘋……”
回憶起彼時之景,饒是森鷗外也背後發寒。他知道自己不是個東西,但也絕不至於拿無辜孩童充作人柱。
蘭堂是搜救隊冒死進入擂缽街爆炸中心救出來的幸存者,當初為他確診失憶症的正是剛進入Port Mafia的森先生。原本他會被下放至撿屍隊混日子還債,不料卻在搬運屍體時被人發現了身俱異能,進而成為遊擊隊一員。他是個外國人,腦子又有問題,始終無法得到首領信任。於是那一天,黑蜥蜴奉命從他的居所中將尚且懵懂的小林泉帶到如今本部的地基前。
“把她扔進去,能成為組織存在的基石,是這孩子的榮耀。”那個老人就是這麼說的。
為了讓那孩子死得更加痛苦恐懼,暗室是等著“人柱”就位後現場封死的。因為害怕將來反被怨靈糾纏,先代特意假惺惺提出饒過她的條件——覺醒異能力。
森鷗外明白先代為什麼要用這種話騙小林泉。她這樣小的女孩子,丟去情報組的紅茶店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唯有成為異能力者才算有幾分價值。雖說可能性不大,但萬一真的發生奇跡了呢?多一個異能力者組織也多一份助力。
隨著最後一絲光線被封死,誰也不知道暗室裡都發生了什麼。隻有利爪抓撓牆壁以及鈍器敲打地麵的聲音不斷傳出,圍在現場的成年人無不膽戰心驚,先代首領更是早早帶著心腹離開。
這一關就是五天,正常情況下一個孩子整整五天水米不進,耗也耗死了。前來驗收“人柱”是否成功的和尚用法器敲了敲水泥牆,不料裡麵傳來規律的回應,虛弱但執著,與此同時常年徘徊在橫濱海灘上的遊魂詛咒竟跟著一掃而空不見蹤影。和尚見狀大喜過望,急忙向先代報告此事,這才有之後森醫生奉命砸牆帶了還有一口氣的小林泉回治療室急救。
“她在黑暗中獨自麵對我們一無所知的鬼怪,整整堅持了五天,離開暗室時那孩子身上幾乎沒有一寸皮膚完好無損,簡直就像被野獸叼進嘴裡狠狠嚼了一遍似的。很快其他異能力者就確認了泉的異能力——徹徹底底消除一切她認為不應存在的非自然現象,包括其他異能力者的異能力。也許是潛意識的作用,泉忘記了自己已經覺醒異能力這件事。”森鷗外低頭看向聽愣了的中原中也:“在泉的麵前,眾生平等。這也是我為什麼敢把你留在Port Mafia的原因,哪怕沒有太宰,泉也足以壓製你的暴走。隻不過一旦完全啟用她,你的異能很可能就要被永久剝奪了。”
自那之後蘭堂倒戈,很多同樣感受到壓力的青年中層成員不斷向森醫生聚集,拿彆人去做“人柱”的暴1君最終自己成為了保證Port Mafia屹立不倒的基石。
“再後來隻要有泉在場本部大樓的工程就順利得超出想象,於是先代把她當成神社裡鎮壓邪祟的鎮物一樣養著,權做吉祥物似的,更是破天荒允許她出去上學……”
中年男人歎了口氣:“泉是個好孩子,所以中也,你要好好和她相處。”
不是血親勝似血親的感情足以讓小林泉無法輕易割舍留在Port Mafia裡的“親人”,恰好除了港口中原中也無處可去。攥住一個就相當於握住一群,一本萬利了屬於是。
橘發少年被首領難得的溫情勸說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就差眨著星星眼舉手發誓。
森鷗外看看情緒差不多到位了,這才繼續下一步:“泉的新地址在這裡。蘭堂先生去世的事她能不怪罪我真是感激不儘,我沒有什麼能為那孩子做的,唯有把她拜托給你,畢竟你是她唯一的親人。”
“我知道了,我會經常去看望泉姐姐。”中原中也照著首領挖好的坑悶頭就往下跳,根本沒意識到被利用了個乾乾淨淨。
不多時泉提著印了藥店LOGO的塑料袋去而複返,森先生好笑的看著她掏了兩瓶鈣片外加兩瓶維生素AD膠囊出來:“不需要再做多餘的事你就已經很帥啦!好好養傷,等養好了再去我家玩。就這樣,我先去忙。森先生,再見。”
她匆匆忙忙朝病房裡的兩人擺擺手,迫不及待的腳步仿佛恨不得生出雙翅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