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甜品店前七海建人喊來服務員打包了一隻芒果千層盒子, 這家店打出來的奶油風味獨特水果也很新鮮,值得帶回家給妻子嘗嘗。回到辦公室隔壁同事飛速遞了個眼神過來,探著身子壓低聲音:“上午例會結束後總監的臉色可難看了, 他手上有幾個大客戶取消合作被上麵狠狠罵了一頓,眼下正等著找人當出氣筒。”
說完中年男人瞄見他提在手裡的蛋糕盒子眼睛一彎調侃道:“又給老婆帶小蛋糕呢?年輕人,哎呀,真是……”
金發青年低聲謝過他提醒,起身將蛋糕藏在個人物品櫃裡, 轉身沒走幾步就看到總監像個禿了毛的兀鷲似的趴在工位隔板上目光炯炯看過來:“咳咳, 嗐!”
總監沒事找事的清了清嗓子, 七海建人微微點下頭,移開目光朝自己的位置走去。沒過一會兒那家夥果然追上來:“七海呀?上午去見客戶了?情況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五條悟的人情是那麼好欠的嗎!即便對方根本不在意, 這種強者無意間輕飄飄的恩惠也足以令人感到羞恥。七海建人沉默著搖搖頭, 眼觀鼻鼻觀心打開電腦任由總監開始發揮。
含沙射影、指桑罵槐、陰陽怪氣……等等等等, 各種明喻暗喻隱喻之類的修辭手法用了一個遍, 最後一條胳膊油膩膩的搭在肩頭:“這樣下去不行呦,我記得你才剛結婚沒多久吧。隻靠著過去手裡那些客戶,家庭開支還應付得來麼,都說多少回了,做人不要那麼老實,看準機會該出手就出手,這年頭啊人還是得多為自己想想!”
七海建人麵無表情推開總監的胳膊, 後者無謂的聳了下肩膀:“你最近工作態度可不太好, 也不夠努力,受到家庭影響?”
那種輕佻油浮的態度七海很不喜歡,他扭過臉擺出拒絕交流的樣子, 懂道理的人也該知道要閉嘴了可惜總監根本不當回事兒:“你也不想尊夫人在社區委員會裡抬不起頭吧,家庭主婦的臉麵可全都掛在丈夫的薪水單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想一拳砸翻這瘦子,再警告他少拿泉說嘴,目光掃過明裡暗裡偷偷朝這邊看的同事們,金發青年心中突然湧起一陣無法遏製的膩味。就像一把好刀鎮日與凡鐵為伍,又像被迫與鵪鶉關在同一個圈裡的鵠鳥,無論如何拚命忍耐也很難自我催眠。
“我知道了。”
最後他還是淡淡應了一聲:“還有彆的事,失陪。”
隱約意識到踩了對方的底線,總監似笑非笑抬起下巴:“但願是公事?”
七海建人警告般的斜了他一眼,起身撞開這家夥走去茶水間透氣。辦公室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一天比一天讓人難以忍受,這樣看來詛咒橫生似乎也不是件毫無道理的事。
他站在茶水間透過窗戶向外看,樓下人行橫道上剛剛發生一起嚴重交通事故——推著自行車的年輕女子仰麵倒在地上,摔出車籃的女童邊哭邊爬到母親身邊喊媽媽。血水被橡膠輪胎拉出一道長長的痕跡,肇事車輛一頭撞上路燈柱,門開了,白發蒼蒼的司機蹣跚著走出來看了看現場,直著眼睛坐在路沿上發呆。警察很快就來了,死者被蒙上藍色塑料布抬走,女童跌跌撞撞跟在後麵伸著手想要去拉母親的衣角,她還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
宛如地獄繪圖一般的景象,肇事司機背後的電線杆上,蛇狀咒靈抬起首級高高揚起,七海建人知道那是挑釁,它在挑釁自己的天敵。平日裡他都會視這些詛咒於無物,反正會有專門負責的咒術師出手,但今天……他不想再繼續沉默下去。
詛咒之間會出現互相吞噬以增強自身實力的現象,身懷咒力的人同樣也是前者的獵食目標,隻有當獵場裡全都是普通人時那些扭曲的怪物才會僅憑喜怒無差彆攻擊。金發青年冷冷盯著那條蛇看了一會兒,它消失了,與此同時茶水間外傳來陣陣驚呼:“空調壞了嗎?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多!”
他推開門回到工位,隨手撿了把美工刀握著,當著總監的麵轉身離開。
“喂!七海你去哪兒!”已經被撅了回麵子的男人無法接受短時間內第二次被同一個人無視,七海建人漫不經心答道:“上廁所。”
“你!”沒給他說完的機會,拉開又自動閉合的辦公室門發出極似嘲笑的尖利摩擦聲,冷風再次“唰”的吹過耳畔:“真是見鬼了!”
總監忍不住抖了抖,心裡想著一定要找個機會給七海建人點厲害看看。
這家夥也太狂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金發青年空著手推開辦公室門,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距離下班還有一會兒。他麵色如常的坐回椅子敲打鍵盤接聽電話,和最近一個月以來的每一天都一樣,到點就走,完全不顧總監鐵青到仿佛便秘的臉色。
結束艱難疲憊的電車之旅,七海建人提著買好的小蛋糕整理心情邁出電梯。森氏國際航運會社的本部辦公室位於橫濱東岸毗鄰東京灣,小林泉在道路暢通的前提下開車單程就需要一小時,顯然不可能比丈夫更早出現在自家客廳裡……除非休息日。
走進玄關反手關上門,空無一人的屋子與任何公寓都沒有差彆,七海建人猛然意識到對於自己來說隻有小林泉在的屋子才是“家”,否則就隻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公寓罷了。目光掃過整潔乾淨的房間,他將芒果千層放進冰箱,坐在沙發上默默等待。
晚飯安排什麼好呢……
算了,等她回來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