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淩雲也不回答,同樣緊盯著突然到他夢中造訪的溫辭樹。
這是他心底最隱蔽、最不願意讓人知曉的秘密,他告訴自己這隻是個夢,無論他想做什麼都可以,無論他做了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
可這個本應他獨享的秘密夢境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二師兄?
有那麼一瞬間駱淩雲甚至生出殺意來,殺了溫辭樹的話就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可這個念頭很快被駱淩雲掐滅了,溫辭樹入門比他早,是顧然手把手教出來的,即便他這些年進步得很快,目前的實力依然趕不上溫辭樹。
他打不過顧然,也打不過溫辭樹。
既然是夢,溫辭樹肯定也沒法泄密,興許是因為溫辭樹今天也來飛瀑下煉體才會突然入夢來。
駱淩雲沉默了許久。
許是因為有些東西憋在心裡太久了,他決定和夢裡這個“溫辭樹”傾訴一番。
他們南蠻族出生時身上天生就帶著特殊符紋,這是他們代表身份的印記,平時都處於隱匿狀態,隻有他們的至親與至愛能知道他們的符紋是什麼形狀。
外人不知道南蠻族還有個不傳之秘:當他們在外麵遇害時符紋就會轉到敵人身上去,好叫他們的至親之人能夠認出仇人是誰。
可是,他好友阿佑死後,那獨屬於他好友阿佑的符紋卻出現在顧然身上……
他父母早逝,是寄養在好友阿佑家長大的,好友阿佑對他而言如兄如父,他們知道彼此的符紋是什麼形狀,是鳶尾花狀的符紋。他向師尊確定過,就是黑色的鳶尾花!
他好友阿佑,是他們那位道貌岸然的大師兄殺害的!
溫辭樹不敢置信地看著雙目赤紅的駱淩雲。
他記得那個叫阿佑的少年,那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孩,大師兄怎麼會殺害他?
“不可能!”
溫辭樹不相信。
駱淩雲說道:“我知道你和師尊都不會相信,所以我才沒有和任何人說起。”他握緊了拳頭,“我會靠自己為阿佑哥報仇!”
溫辭樹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看向身後那層層疊疊的藤蔓。
隻見那些藤蔓宛如有生命般四散開出,露出被藏在中間的人。
那個永遠皎如明月的人此時衣衫褪儘,手足皆被藤蔓牢牢禁錮著,頸上、腰上、腿上皆是不堪入目的青紫痕跡,足見他到底遭受過什麼樣的折磨。
溫辭樹宛如夢遊般走到那人麵前,目光從那人的臉一直流連到那人身上,腦中回憶起許多早已深埋在他心底的過往。
他是懷著對師尊的憧憬加入南劍宗的,可是帶著他修煉的人卻一直是大師兄顧然。
有次他出門在外,還聽到旁人非議師尊,說師尊沒什麼本領,但運氣實在好,先是白撿了個宗主之位,又白撿了個好徒弟,要是要點臉就該早些傳位給顧然。
他聽得心頭火起,和對方大打出手。
自那以後他就一直盯著大師兄顧然,想挑出大師兄顧然的不好來。
可是挑不出。
根本挑不出。
大師兄就像他從小最憧憬的那類人一樣,一麵追尋大道,一麵庇佑弱小,他幫過的人難計其數,他交的朋友也難計其數,他活得自由自在卻又克己守禮。
再多的讚譽都說不儘他的好。
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
肯定是裝的。
他一次次這麼告訴自己,直至自己對此深信不疑。
隻是他不敢再直視顧然,更不敢再像少年時那樣一直盯著顧然看。
本來從三師弟口中得知顧然做過的事,他應該會欣喜欲狂才是,可是看著眼前那人身上的慘況,他卻恨不得把駱淩雲千刀萬剮。
他徑直把那些縛住那人手足的藤蔓斬斷,伸手借住那具失去反抗能力的虛弱身軀。
懷中瞬間充盈。
心中仿佛也瞬間充盈。
他忍不住將人牢牢抱緊。
“你放開他!”
駱淩雲憤怒地衝上前搶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瀑頂突然落下一陣急流,那比白日裡強勁無數倍的衝力瞬間將飛瀑下入定的兩人喚醒。
兩人俱是一陣心悸。
溫辭樹首先站了起來,走到了飛瀑之外。
他回頭看了眼駱淩雲,見駱淩雲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便覺剛才果然隻是一場夢。
真是太荒唐了,大師兄怎麼可能落入三師弟手裡。
溫辭樹邁步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後駱淩雲就已經睜開了眼,目光牢牢鎖住了他的背影。
駱淩雲胸中怒意翻騰。
二師兄果然是大師兄養的好狗,連知道那人曾做過什麼惡事都還把那人抱得那麼緊。
……真想把二師兄那雙抱過他的手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