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安神的藥才睡著的。”
兩人並肩而行,不知不覺走進了一處涼亭。武媚娘擺手讓女史退下,與武婧兒一起坐在涼亭內的石凳上。
女史在石桌上點了一根蠟燭,燭光映在武媚娘的臉上,落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良久,武媚娘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不是全部。”
武媚娘哼了個氣音:“那碟肉原本屬於我。”
“瘋了!”武婧兒大驚。
“人家可沒瘋。”
這個計策雖然粗糙,但著實有用,替罪羊也有了。
她死了,賀蘭敏月就能順利入宮成為皇妃。
隻可惜這府裡的要處都有武媚娘的人。
她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
武婧兒直搖頭,說不出話來。
武媚娘歎了一口氣,起身,道:“我要回宮了。”
武婧兒站起相送:“娘娘,路上慢點。”
武媚娘回頭對她道:“你會和我一路嗎?”
“長安有宵禁……啊……會!”
武婧兒嘴角彎起,重複了一遍,語氣堅定:“會。”
武媚娘笑了,轉身往前走,揮了揮手。武婧兒目送武媚娘回去,就聽見雲川的聲音傳來。
“公主,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這裡剛死了人,晦氣得很,咱們快回去。”雲川牽住武婧兒的手。
“嗯,咱們回去。”
武婧兒和雲川回到了客院,躺到床上。雲川湊到武婧兒耳邊,用氣聲道:“那個是不是那個呀?”
相伴這麼多年,兩人早已有了默契。武婧兒自然明白,雲川想問的是賀蘭敏月是不是被武媚娘所殺。
武婧兒翻身,兩人臉對臉,麵貼麵。
“以後不要和任何人討論關於她的事情。”聲音輕軟但帶著堅定的力道。
二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雲川保證:“我聽你的。”
武婧兒的食指樹在雲川唇前,她用氣聲說道:“要記在心裡。”食指往下滑停留在雲川的心臟處。
“謹言慎行。”
武婧兒點了點雲川的心臟,又點了點自己的心臟。
“嗯。”雲川將人緊緊抱住,低聲道:“要不我們回老家吧。”
武婧兒笑了下,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小聲解釋道:“我與娘娘好,我是怕彆人動不了我,動你。”
武婧兒明顯聽到雲川長舒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
武婧兒聞言開心地笑了,道:“參加完喪禮咱們就回蘇州。”
雲川的頭擱在武婧兒的頸窩裡,嗅著發絲上熟悉的香味,想起賀蘭敏月一事,心有餘悸道:“以後咱們吃飯都換成銀製的餐具,我回去再把咱家廚房上下梳理一遍。”
“嗯。”武婧兒應下,催促道:“快睡吧。你明兒一早要去……你彆去了,直接回去叫李管家過來幫忙。你自己找個急事去處理就彆來這府裡。”
武媚娘和賀蘭敏之表麵上維持著和諧,但其實背地裡已經撕破臉。武婧兒身為武媚娘的鐵杆,她害怕賀蘭敏之遷怒到雲川身上。
“多帶上幾個人,注意安全。”武婧兒叮囑道。
雲川眉頭擰著,道:“我聽你的。我回去把春蘭她們叫來,你不要讓她們離了你的身。”
一朵花似的生命在爭奪權力的路上,被驟雨打下,碾落成泥。
武媚娘回到皇宮,就看見麵露哀戚,眼神難辨的李治。
“媚娘,你連敏月都沒有放過嗎?”李治似乎在為他的嬖寵討公道。
武媚娘聞言,鳳眼瞬間紅了,淚珠滾滾而下。
“陛下,你可知那碟肉本來是為我準備的?我一口一口吃著肉,看到的不是擔憂和不忍,而是仇恨和快意。”
“她臉上連一絲悲傷都看不到啊!陛下,我的心好痛,我能拍著良心說我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但她回報了什麼?”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搶走我的丈夫,又不能做什麼,隻能忍氣吞聲。”
“即便如此,我也給她籌劃好了未來,但她想殺了我啊!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她如此恨我?”
武媚娘委屈極了,淚如雨下,她用手背揩了揩淚水。
李治看著武媚娘脆弱的樣子,又聽到她話裡的內容,信了大半。
他歎了一聲道:“她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你何必和她計較呢。”
武媚娘聞言,猛地轉頭,看向李治,鳳眼射出一束懾人的光芒,仿佛要刺穿李治的心臟。
武媚娘雙眼仍帶著淚,隻見她冷哼一聲,道:“孩子!陛下,你要是知道她天天給送的什麼湯水就不會這樣說了。”
武媚娘咬牙道:“她明知道陛下的身體要以溫補為主,但卻天天給你送大補的藥湯。若不是我命人換了,嗬嗬……這是孩子能做得出來的事嗎?”
李治聞言目瞪口呆,心中一緊,道:“真的?”
真實情況是賀蘭敏月派人去禦膳房點了大補的藥膳,但李治身體病弱,禦膳房的首領不敢擔責,就糊弄過去,反正這藥膳是給男人吃的,賀蘭敏月沒有吃過。武媚娘知道這事後,厚賞了那人。
“不信你去禦膳房查。”武媚娘理直氣壯,恨鐵不成鋼,點著李治的胸膛道:“你身體不好,太醫說要你保持輕鬆的心情。千金難買你高興,什麼事我都忍下了。結果呢,現在我裡外不是人。”
“若不是我心裡有你,這破皇後誰愛當誰當?”武媚娘似乎氣得口不擇言。
“媚娘,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不當皇後還有誰能擔起皇後的重任?”李治拉著武媚娘的衣袖認錯道。
武媚娘氣呼呼地甩開李治的手,冷笑道:“某人說不定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李治舉手發誓:“我對天發誓,媚娘是我一輩子的皇後。百年之後,咱們要埋到一個墓室。”
武媚娘這才轉陰為晴,又無可奈何又氣憤道:“這輩子我算是栽到你身上了。”
李治亦笑道:“我對媚娘的傾慕從未改變。”
兩人說完,四目相對,嘴角彎起相似的弧度。
賀蘭敏月的喪禮辦得中規中矩,她沒有等來像母親那樣的追封,身亡之後依然是魏國夫人。
賀蘭敏之握著拳頭,雙眼泛紅,胸腔仿佛被人撕開,傷口一直蔓延到喉嚨。他渾身顫抖,喉嚨裡一片劇痛,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悔?
是恨?
賀蘭敏之也說不出來。
他心中明白,皇後肯定發現了他們的計謀,將計就計,害了妹妹。
他想要仗殺廚房裡那群吃裡扒外的人,卻被告知這群人已被皇後罰去做苦役了。
舉目四顧,賀蘭敏之心中茫然,手中空拿複仇之劍,卻傷害不了敵人分毫,反而致使親人橫死。
這難道是阿娘和妹妹搶走皇上,皇後對他的報複嗎?!
其實,武順和賀蘭敏月的死對榮國夫人的打擊最大。武順是榮國夫人的第一個女兒,賀蘭敏之是榮國夫人親自帶大的。
她心裡明白,武順的死怪不到媚娘身上,但敏月的死卻很可能是媚娘一手造成的。子女相殘,榮國夫人不明白為什麼走到了這一步。
賀蘭敏月去世,她的精氣神散去了大半,整日呆在佛堂為女兒和外孫女祈福。
親眼目睹了賀蘭敏月的死亡,武婧兒心中不知為何一直怏怏不樂,直到一抹豔麗的身影穿透陰影,降落在武婧兒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