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兒的手輕輕拍了下李顯的頭,道:“我聽說了周王妃的事情……逝者已矣,你要繼續往前走。”
李顯小聲道:“這些天我心裡琢磨明白了,也偷偷去那個院子看過,這事不怪阿娘……隻怪悅兒不適合宮廷生活。”
武婧兒點頭,李顯自嘲似的說:“畢竟誰都不像我跟著姨娘學過種地摘果子生火做飯。”
武婧兒失笑道:“你當初很樂意乾呢。為人長輩父母除了提供孩子衣食住行,還要培養他們生存下去的能力。我不指望你能做多好吃的飯,隻希望你知道生火該怎麼生,做飯要怎麼做。”
李顯歎了一口道:“姨娘教的很對,以後我也這樣教我的孩子。”
武婧兒點頭,問道:“天後會再給你聘一位王妃,你喜歡什麼樣的?”
李顯想了想,道:“讓阿娘給我選吧,不要太醜……”
武婧兒又笑道:“行,我知道了。”
李顯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道:“這些天變化極快,我腦子都跟不上了,一眨眼醒來發現世界都不一樣了。悅兒去了,五兄走了,六兄當上太子……”
武婧兒與李顯並肩坐著,她轉頭看向李顯,說道:“是呀。你以後要老老實實,不要亂折騰。”
李顯的目光飄向了遠方道:“我知道。”
李唐的太子位置並不穩定,如今他變成了離太子位置最近的王爺,危險程度比之前高了很多。李顯膽子小,對皇位也沒什麼渴望,隻想著過富貴日子。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武婧兒道了聲:“進。”
雲川麵含微笑端著一碗酥山進來,對李顯明顯不正常的狀態視而不見,道:“周王殿下你嘗嘗,公主府的酥山做得如何。”
說完,雲川放下酥山又退了出去。
李顯捧著酥山吃,道:“和宮裡的相比,這個口味很獨特。”
武婧兒解釋:“裡麵的香料是從海外來的,等你走的時候我給捎上。”
李顯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姨娘,我聽說泉州是大港口,好玩嗎?”
“很有意思,商人如雲,船舶如織,各國的蕃人都有。現在泉州城內建了好幾處番坊,裡麵蕃人的種類比西市還多,熱鬨非凡,有時候還能坐船出海打海盜。”武婧兒道。
“打海盜?”李顯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不可置信道:“姨娘你能去打海盜?”
武婧兒瞥了李顯一眼,道:“這有什麼,還是我提供的線索。不過,我隻是站在船上觀戰,咱們大唐的水軍所向披靡。”
兩人又說了好久的話,直到宵禁將臨,李顯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周王府。
李顯回去後,雲川才出現。他笑著道:“周王殿下實誠,我剛才看了下,他帶了不少好東西過來看你。”
武婧兒歎息道:“他是個好孩子。他呀,最近過得挺艱難的。”與太子間沒有了緩衝,李顯現在經常被政治風暴掃到。
當年對李賢的打壓,一部分落到了李顯身上。
在與李顯說完話後,武婧兒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好了很多。李顯善於聆聽,是個內心溫柔的孩子呢。
是夜,兩人躺下睡覺。外麵蛙聲一片,武婧兒輾轉反側睡不著。
“我明日叫人把外麵的青蛙捉了。”雲川懊惱道:“池塘太大,總有些漏網之魚。”
“罷了,忙一天也捉不到幾個。”武婧兒道:“過幾天我向天後辭行。以後幾年朝中風浪大,咱們及早出海。”
雲川:“那艘大船一定會帶著我們乘風破浪。”
“一定會的。”武婧兒堅定道。
由於昨日睡得晚,今日起得也晚。武婧兒剛吃完飯,就聽見太子李賢拜訪。
武婧兒愣了下,連忙去了正院的客廳。進門一看,隻見一位英姿勃發的青年衝自己行禮。武婧兒避過,笑道:“太子殿下,幾年不見愈發英武了。”
李賢笑道:“三姨,好久不見。”李賢的目光悄悄打量起這位姨娘,隻見她麵色紅潤富有光澤,烏發如雲,瞧著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十多歲。
這點和他的母親一樣,姐妹二人都擅長保養。
兩人坐下,寒暄起來。李賢來找武婧兒其實沒什麼大事情,隻不過聽說李顯在公主府呆了許久,因此自己也過來看看。
還有就是通過交好武婧兒拉攏武婧兒的兒子秦夢年。
秦夢年現在擔任左武衛大將軍兼安集大使,節度諸軍主持抵禦吐蕃一事,是大唐邊境最年輕的主事一方的將領,前途光明。
秦夢年曾經遙領李弘太子府太子賓客一職,但李賢即位後,原太子府的勢力大多轉入他的門下,但秦夢年仿佛被天皇遺忘了。
如果阿耶見他來公主府,能想起將秦夢年劃入府中,就再好不過了。
李賢和武婧兒不甚熟悉,兩人隻說些寒暄的話語。李賢又問了武婧兒在泉州的情況,武婧兒據實斟酌回答。
李賢走後,武婧兒的身子一下子放鬆了,歎道:“不愧是太子。”整個人猶如夏日早晨的太陽,刺眼奪目,蓄勢待發。
這和武婧兒接觸過的李治、李弘、李顯以及李旭輪完全不一樣的性格,銳氣逼人。
雲川從內室走出來,望著李賢離去的方向,麵色凝重道:“想必天皇對太子很滿意吧。”
武婧兒眉頭一挑,繞著他笑道:“怎麼,有想法?”
雲川攤手道:“怎麼會?”說著他湊在武婧兒的耳邊低聲道:“有想法也不是對這個。”
天後的幾個孩子中,雲川更樂意李顯上位。李顯與公主府的關係最為親近。
武婧兒鄭重地看著他的眼睛,提醒道:“彆做多餘的事情。”
雲川點頭道:“我知道。咱們現在已經是富貴至極,何苦來蹚渾水?”現在公主府的各項產業日進鬥金,已經賺下夠幾輩子花的錢財,根本不需要去投機博得從龍之功。
天後的三個孩子兩個都來公主府了,李旭輪也隨大流過來探望武婧兒。
許是武承嗣兄弟捕捉到什麼錯誤的風聲。兩人在李賢走後就帶著厚禮過來,武承嗣和武三思二人現在春風得意,身居高位,說起話來底氣十足,但對武婧兒還算得上十分尊重。
武婧兒這幾天家裡都不得清靜,不斷有人過來拜訪。甚至有人聽說泉州富庶,要通過她走官呢。
對於此事,武婧兒敬謝不敏。她的泉州市舶司監察嚴格,處理貪汙索賄力度很重,絲毫不顧忌犯罪之人的背景。
這些人找來分明是將市舶司看作一塊肥肉,分幾杯羹。但實際上,若犯了事兒,武婧兒絲毫不手軟,到時候那就是結仇了。
武婧兒決定趕緊走,要不然自己在長安呆的時間長了,說不定就陷入泥潭,想走就難了。
不過走之前,武婧兒要帶走一個人。
宮殿之內一片寂靜,唯有外麵的蟬鳴聲。
武婧兒自從說出她要帶走楊妙音後,就見武媚娘變了臉色,她惴惴不安地等待武媚娘的答複。
“你帶她走做什麼?”武媚娘十分不解道。
武婧兒道:“就是……就是……做個幫手,她的才能不輸於一般男子,留在洛陽也是浪費。況且弘兒還沒去過南方,就借楊妙音的眼睛讓他看看他阿耶阿娘治下的大好河山。”
武媚娘扶著額頭道:“她是弘兒的太子妃……唉……看在弘兒的份上,如果她也答應,我沒問題。”
武婧兒大喜道:“謝謝天後。”
武媚娘冷笑一聲道:“謝什麼謝,你怎麼把人帶去的,怎麼把人帶回來。算了,隨她吧,留下又如何?弘兒有我們做父母的記著就行了。弘兒說過要送楊妙音歸家的話,她想怎麼樣就隨她吧。”
“但是……”武媚娘柳眉一豎,對武婧兒說道:“楊妙音要為弘兒服夠三年孝期。”
武婧兒點頭道:“她與太子伉儷情深,想必她自己也是心甘情願。”
武媚娘用手敲擊桌子道:“等弘兒百日後,你們再走。”
武婧兒聽了,道:“好。不過最近公主府有些熱鬨,我準備去東都郊外的莊子上。好久沒回那裡了。”
武媚娘擺手道:“去吧,這繁華的東都是留不下你的。”
武婧兒笑嘻嘻道:“我素日喜靜,不耐煩人情往來。不過東都有娘娘,我就像那綁了線的風箏,天後招招手,我就飛著會回來了。”
武媚娘聽了嘴角一彎,下台抬起,神色頗有些得意道:“那你可不能在外麵心飛野了。”
武婧兒朝武媚娘拋了個媚眼,看得武媚娘一激靈,道:“眼抽筋了?”
武婧兒不可置信道:“這不是暗送秋波了嗎?我家那位親自證明,絕對有效。”
武媚娘臉上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親自演示了千嬌百媚柔情似水的媚眼。
武婧兒捂著胸口,差點傾倒到地上,喃喃道:“天皇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才娶到天後你這樣的千年難得的……神女,嗯,神女。”
歲月對武媚娘的容貌格外愛憐,時間更給她增添了許多旁人難及的風韻。
“我上輩子什麼時候拯救了世界?”李治從內室走出來,笑問道。他睡醒後聽到外麵有說話聲,猛然聽到這句有趣的話就忍不住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