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兒憂心忡忡地來到貞觀殿。天氣變冷之後,李治就移到了貞觀殿。貞觀殿前的乾元殿是日朝的地方,而貞觀殿則是常朝的宮殿。
武婧兒看見武媚娘正在東暖閣批改奏折,走到她身前,悄聲道:“娘娘,我有事想在外麵向你稟告。”
武媚娘抬起眼,往日容光煥發的神色此時變得有些憔悴和疲憊。
她沒有說話,起身和武婧兒一起出了貞觀殿。走出去一段距離後,武媚娘這才問:“什麼事情?”
外麵朔風呼嘯,吹在人臉上就要刀刮一樣。
武婧兒頓了一下,說道:“是要準備壽材為天皇衝喜的事情。”
武媚娘一怔,良久才緩緩說道:“衝衝喜也好。你自去安排,中間有不決的地方按太宗皇帝舊例或者你自己做決定即可。”
“好。”武婧兒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次李治應該真的撐不住了。
武婧兒恍恍惚惚想起初見李治的場景,那時的帝皇剛扳倒權臣,意氣風發,渾身散發著男性的魅力。
如今躺在床上氣息奄奄,日薄西山。
武媚娘走了一會兒,道:“他該醒了。你也隨我一起探望下他。”
武婧兒跟在武媚娘身後,進了西暖閣,隻見李治半躺在床上,正在喝藥。
李治聽見有人過來,媚娘的身影他自是熟悉,隨她而來的這個人直到走進了才辨認出是永豐公主。
“永豐見過天皇。”武婧兒知道李治視力受損,行禮時說出自己的名字。
李治笑道:“起來吧。你的這個腳步聲,我聽著熟悉,一直不知道是誰,沒想到竟然是你。你來了貞觀殿多次,怎麼不過來探望我?”
李治在武婧兒麵前一直是言辭溫和,武婧兒也不怕他,見他這麼說笑著回道:“我怕打擾天皇修養,去了讓你煩心。”
“不會這樣的。媚娘,你說是不是?”李治轉頭向武媚娘求證。
武媚娘笑道:“既然天皇這麼說了,三姐姐以後你可不要彙報完工作就跑。”
“天皇天後都這麼說了,我以後哪還敢跑。”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武婧兒見李治麵有疲色,就告退離去。
如今宮廷之中十分忙碌,天皇病重,太醫院也提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隻說要好好修養,勿要勞累。
眾人都差不多明白,天皇怕要撐不住了。六宮和內侍省最近都在準備喪儀所用的東西,武婧兒因此分外忙碌,連幫武媚娘整理奏章的時間都沒有。
李治的視力從模糊變成了失明,而且頭痛不能忍受,即使吃藥也無濟於事。
“以針刺頭部百會穴,出了血,就可以減輕病症。”一位名叫秦鳴鶴的太醫說道。
“大膽!怎麼可以用針刺天子的頭?”最近李治也試過針灸緩解病情,一隻隻銀針顫顫巍巍插滿了李治的麵部,令人觸目驚心。
現在更何況用針刺破頭出血?武媚娘下意識地拒絕,這太危險了。
李治聽見了,喘著氣道:“我的頭很痛……讓他試……”
武媚娘頓了一下,想要說什麼威脅秦鳴鶴儘心醫治的話,但又怕這會讓秦鳴鶴精神大亂。
於是,武媚娘緩了下,神色如常,語氣平淡道:“那就依天皇所言。”
秦鳴鶴拿著寒光閃爍的銀針快速而又精確地紮到李治的百會穴中,銀針拈動,微微有一絲紅色順著紮破的地方湧出來。
眾人皆屏息凝神,仿佛過了很久,秦鳴鶴才將銀針迅速拔出來。
“我的眼睛又能看見了。”李治驚喜道:“頭痛也減輕了。”
“好好好。”武媚娘的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和欣喜之情。
相似的場景讓武媚娘想起了李治上次服餌的情形,或許這次李治也能再續壽命呢。
李治病情緩解,武媚娘心中大為高興,親自帶人捧著五百匹絹賞賜秦鳴鶴。
“你這個妹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堂堂天後竟然親自去臣子宅邸送賞賜。”李治對前來探望他的武婧兒歎息道。
武婧兒笑著道:“天皇病愈,我等俱歡喜若狂,更何況與陛下相濡以沫多年的天後呢?”
李治聽到這話笑起來,解釋道:“媚娘至情至性,也唯有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武婧兒聞言,深以為然。
然而十多天後,李治的病情急轉而下。此時,就連一向膽大的秦鳴鶴都無能為力,眾位太醫開的藥也都是鎮痛為主。
回天乏術。
李治和武媚娘都心知肚明,這次怕躲不過去了。
李治甚至安慰武媚娘道:“阿耶五十二而薨,我現在已經多活了四年,不用為我難過。”
武媚娘將眼底的淚水拂去,聲音中帶著哭意:“我哪有難過,不要說不吉利的話,你一定會好些起來的。”
“哈……咳咳……”李治最近又添了咳嗽胸悶的症狀,良久才緩了過來,接著道:“生死有命。”
武媚娘嘴角勉強扯起一抹笑意道:“彆說了,睡吧,你明天就會好了。”
李治在武媚娘的安撫中,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地睡去。然而,坐在床頭的武媚娘卻沒有一絲睡意,往日的種種不斷浮現心頭。
這個陪伴她多年的男子就要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