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聖母神皇 廢帝(一)(2 / 2)

李顯附和道:“就是,這裴炎就是欺朕年輕。最可恨的是他現在為中書令,草擬詔書繞不開中書省。”

韋後罵道:“老匹夫真是欺我京兆韋氏無人……”

李顯聽了,數了數朝中的大臣,實話實說道:“可是……瀅瀅,那個……你家這房在朝為官的人還真是極少……”

“和武家在朝為官的相比少了很多,武承嗣任秘書監,武思任右衛將軍,武懿宗為殿中監,個個身居要職。”

韋後聞言,氣呼呼道:“武家人便是當了宰相,也不和你一條心。我韋家即使是微末小官,也是時刻想著為陛下儘忠。”

李顯顯然也知道韋後說的是實情,但卻無可奈何道:“那又能怎麼辦呢。”

李顯唉聲歎氣,旨意被中書省駁回,為韋玄貞封爵之事隻能不了了之。

新上任的帝後顯然沒有想到,李顯擔任太子之時對他們恭敬有加的裴炎現在會是如此的難搞,油鹽不進,冥頑不靈,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這讓李顯感到十分挫敗。他不傻,沒有被裴炎說的韋玄貞不能封爵的理由所忽悠。他知道這個老匹夫就是和自己作對。

這對帝後對坐長籲短歎,一起罵裴炎。

“若是陛下在朝中要津有人,為你搖旗納威就好了。”

韋後歎息道:“我聽說當年高宗皇帝要廢後,褚遂良和長孫無忌死諫不允。天皇甚至和天後一起登門給長孫無忌送錢送官職,那老頭依然不應。最後還是英國公李勣站在天皇一邊,支持天皇廢王皇後立了天後。”

“長孫無忌是托孤重臣、開國元勳又是天皇的舅舅。天皇自己意誌堅定,又有英國公支持,最後還不是把張揚跋扈的長孫無忌流放?”韋後說道。

李顯一手托著臉,臉色頹然,另一隻手漫無目地轉著茶盞,茶盞和桌案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音。

韋後心煩意亂,伸手拍了下桌案,道:“彆玩了,我都快煩死了,你還和沒事的人一樣。”

李顯聞言果然停了下來,換了隻手托著下巴,繼續盯著韋瀅瀅瞧。韋瀅瀅眉頭緊鎖,思考破局之法。

兩人不知枯坐了多久,李顯突然靈光一閃,道:“你說我讓嶽父擔任侍中如何?裴炎是中書令,嶽父成了侍中,我就能像阿耶那樣有了和他抗爭的資本。”

韋後有氣無力道:“那老匹夫連國公爵都阻擋,更何況是侍中一職?”

李顯臉上露出開自信的笑容,道:“我是皇帝,這天下是我家的天下。隻要我堅持到底,裴炎一定會退讓的。”

韋後聞言,臉色一喜道:“那陛下你千萬可不要再動搖了。”

李顯哼了一聲,道:“那老匹夫想壓我一頭,我難道就不想壓他一頭?如今雙方勢均力敵,若待他日後根深蒂固,必定更難拔除。”

“且讓你看一下為夫的本事。”

兩日後,李顯在和宰臣商議完事情,突然宣布了此事。

幾位宰臣聞言一震,他們的臉色都極為難看,尤其是劉齊賢。李齊賢現在擔任侍中,若韋玄貞為侍中,那他呢?

李齊賢出身名門,方正好學,父親是主持過高宗皇帝泰山封禪的劉祥道,朝堂之上有許多親朋故舊。

若說之前,李顯封韋玄貞為國公的旨意被裴炎駁回,其他人心存同情。但現在他們都幾乎炸了。

韋玄貞不過是生了一個好女兒。

他們在天皇天後手低下戰戰兢兢做事,一步一步才升到今天宰臣的位置。如今,皇帝一句話,就讓韋玄貞青雲直上。這讓宰臣們如何接受?

而且韋玄貞當了宰臣,天皇眼中還有他們的位置嗎?

幾位宰臣不約而同地強烈反對此事。皇帝任人唯親到了這種地步,若現在不阻止,以後還有他們的前途可言嗎?

李顯執意要封,宰臣跪在地上梗著脖子勸諫,事情鬨得十分激烈。

李顯被這些大臣的嘴臉氣炸了,口不擇言指著他們道:“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如我願意,我能將天下送給韋玄貞,更何況區區一個侍中之職?”

裴炎等幾位宰臣聞言,均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顯。

皇上……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顯還以為這呆愣的幾人為他的氣勢所懾,認為自己稍許占了上風,便冷哼一聲甩袖而去,來日繼續再戰。

裴炎幾人回過神來,麵麵相覷。李齊賢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黃門侍郎知政事魏玄同還好些,但隻吐出一個字。

兵部尚書知政事岑長倩看向宰臣之首裴炎,有些不知所措道:“裴公……”

裴炎的臉色極為難看,自顧自起身道:“都回去吧。”

“那你呢?”魏玄同心中泛起一抹悲涼,高宗體弱,天後攬權,但兩人都是為政為民之人。兩人怎麼會生出這樣一位有昏君之相的兒子?

這大唐江山難道就要交到這樣的人手中嗎?

裴炎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晦澀,他向幾人拱手道:“天皇臨終之時遺命軍國大事不決者請天後裁決。老夫這就麵見天後,請天後為我們做主。”

魏玄同猶豫道:“此事真的要驚動天後嗎?”

裴炎點點頭,鄭重道:“這事除了天後,無人能夠阻止。”皇上已經說出要將天下讓給韋玄貞的昏庸話來,這讓他們大臣如何接?

他們動不了皇上,自有人能收拾他。

裴炎雖是外臣,但武媚娘當政期間,他也來到過後宮區,知道武媚娘現在居住宮殿的方位。

後宮與前朝涇渭分明,按理來說前朝臣子進入後宮,必將會受到宮女寺人乃是守衛的盤問和阻攔。

但裴炎卻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天後的寢殿,仿佛有人再等他似的。心情激蕩的裴炎沒有發現這一點。

裴炎看到,天後見到他時神色詫異了下,隻聽她問道:“裴相所來何事?”

裴炎雙眼含淚,喊了聲道:“天後……”

武媚娘身子一震,雖然她知道裴炎所來何事,但是這樣的一臉悲憤而又委屈的裴炎確實少見。

武媚娘態度溫和道:“給裴相上茶,有什麼事情你慢慢說。”

裴炎坐下,哽咽著將剛才貞觀殿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說給天後,期待天後能夠為他們做主。

武媚娘聽後,歎了一聲道:“顯兒年輕,不知輕重,你們這些老臣要多擔待些。”

裴炎道:“我等是臣子,君臣尊卑有彆,不能對皇上說些什麼。但天後你是皇上的母後,皇上此舉若不阻止,恐怕將來會發生禍事啊。”

“老臣懇求天後勸阻皇上。”裴炎跪下說道。

武媚娘起身走來,扶起裴炎,歎道:“顯兒也是,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天皇屍骨未寒,若是聽到他這話,讓天皇如何去見列祖列宗啊?”

不等裴炎高興,武媚娘話題一轉,又歎了一聲道:“我一介婦人,能做些什麼呢。你們要有耐心,時間長了,顯兒自然明白裴卿的良苦用心。”

裴炎欲哭無淚,道:“昭烈皇帝曾言,勿以惡小而為之。若天後此時不阻止,怕日後釀成大禍,悔之晚矣。”

武媚娘聞言,沉吟良久,最後道:“你回去後告知大臣明日照常上朝。就在乾元殿,我會給諸卿個交代。”

大唐每逢單日上早朝,明日正是二月初六。

裴炎得到武後的答複,滿意地離開了。高宗去後,武媚娘的示弱,讓他們放鬆了警惕,此刻的裴炎還不知道明天將會發生怎麼樣的血雨腥風。

落日西沉,宮門緊鎖。待夜色漸深,宮中戒備森嚴起來,羽林軍身著甲胄守住了宮中的各個入口。

燭光搖曳,武媚娘端坐在宮殿之中,下首坐著程務挺、張虔勖、上官婉兒和施劍秋。

今夜,殿中無人能眠,除了武媚娘。

次日,天上陰雲密布,寒風陣陣。

李顯在往常上早朝的時間被宮女們叫醒,說是天後有令,今日有事要繼續上朝。李顯和韋後滿腹狐疑,不知發生了何事。

“是哪裡又造反了嗎?”李顯奇怪道:“怎麼今天要開大朝會?奇哉怪哉。”

李顯穿好衣服,乘著歩輦來到乾元殿。路上,羽林軍幾乎是五步一崗,身披甲胄,手執武器。

李顯的心中漸漸不安起來,寒風吹得他打了個寒顫。他現在心跳如鼓,恍恍惚惚生出想要逃離的心思。

“請陛下下輦。”內監尖銳的聲音讓李顯回過神來。

“哦。”李顯探出了腳步,張望著走進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的長窗大開,寒風肆無忌憚地呼嘯著掠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