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名叫陳小二,是作坊附近陳家村人,家中種了十畝玫瑰花。一家人辛勞一整年,去年收獲的那幾天雨水多,玫瑰花在地裡爛了大部分,且品相不好,賣不上好價錢。他們一家就等著今年能賣上好價錢,扯些布料給一家老小換新衣。
恰好今年玫瑰花的市價比往年高了五成,陳小二帶著全家一大早去采摘玫瑰花,正要用車拉著到北市去賣,卻被公主府的奴仆攔住住了。他們要用低於市價成的價格強買玫瑰花。
他氣不過爭辯了兩句,就被公主府的人圍起來揍了一頓,至今臉上身上還帶著傷呢。
“外麵的人都說狄公明察秋毫,還請狄公為草民做主啊。”陳小二說的話極具有煽動性,裴居道和韋思謙都頗有意動,眼睛不經意地偷瞄武婧兒,然而武婧兒神色平靜,穩如泰山。
武婧兒聽到陳小二說這話,就知道公主府穩了。
他在避重就輕,把最重要的一點掩去不談。
管事姓蘇,叫蘇五六。隻聽他說道:“啟稟狄公、裴公、韋公,作坊和附近村莊的花農都簽訂了合約,目前仍在合約的時間內。合約中約定,若當年市價高於曆年市價最高價的兩成,公主府最高以曆年最高價高兩成的價格收購農戶的花朵。”
“陳小二所在陳家村也在其中。按照合約,陳小二田地裡的玫瑰花不得外賣,隻能賣給精油作坊。”
陳小二聽到此處,大聲道:“這不是強買強賣是什麼?還請諸公明察啊!”
狄仁傑聞言,沉吟了一下,道:“即使有合約,但肆意壓低價格,強迫收購百姓的作物,確實是強買強賣。蘇管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蘇五六繼續道:“我剛才所言隻是合約的一部分。合約還有另外一部分,當玫瑰花的市價低於近十年市場的平均價格時,作坊以近十年市價的均價購買。而且當玫瑰花的畝產價值低於近十年來收成的分之一時,作坊會補貼分之一的糧食或等值的錢帛。”
“作坊和村民的合約在縣衙中都有備份,狄公一查便知我所言真假。玫瑰花去年收成不好,陳小二種植了十畝玫瑰花,壞了二十畝,僅采摘了往年十畝的量,品相是級。級的玫瑰花出油率不高,賣不上價錢。”
“但作坊憐惜村民生活不易,於是以二級的價格買了級的玫瑰花,陳小二家中玫瑰花也是如此。而且作坊補貼了陳小二家一千百多斤糧食。這些在賬冊均有記載,還請諸公過目。”
蘇五六手中的證據呈了上去,狄仁傑他們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合約,驚訝之餘,感歎公主府的巧思以及……
仁厚。
證據在人之間傳遞,狄仁傑看向陳小二說道:“陳小二,我且問你,蘇管事說的這些是否屬實?”
陳小二眼睛轉了轉,但作坊賬冊上麵有他摁的手印,抵賴不得,隻說道:“我今年不想賣給作坊,這有什麼問題嗎?還能強買強賣不成?公主府家大業大了不起,就能欺負我們升鬥小民嗎?”
蘇五六說道:“這些合約自願簽訂,五年一續,今年才是第年。我們主子說過,說百姓生活不易,抵禦風險的能力差,就讓作坊承擔起風險來。”
聞言,狄仁傑的情緒中沒有任何偏頗,道:“這份合約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對雙方而言都是公正的,而且又在衙門備過案,所以它是有效的。”
但狄仁傑在心中想,若他是花農,一定會選擇簽訂這份合約。哪有那麼多能賣高價的年份,而且還有補貼,交完田賦後還能存下一點口糧。
陳小二指著臉上的青紫說道:“那他們打人怎麼辦?公主府的奴婢就可以隨便打人嗎?”
蘇五六道:“陳小二多次將應該賣給作坊的玫瑰花偷賣給他人,告誡之後,他狡辯是彆人誣告。前兩日我們將他堵住了,陳小二先出口辱罵我,說……說我是瘸腿的狗,其他人氣不過出手打了他兩拳,我立馬阻止了。”
陳小二捂著嘴角道:“那是兩拳嗎?比彆人的十拳都疼,這是重傷,要賠錢,請狄公明鑒。”
事情到此,眾人明白公主府強買強賣子虛烏有,事情的重心轉移到了打架鬥毆的上麵。
堂堂的司會審竟然處理這樣的事,說出去真是笑掉彆人大牙了。
狄仁叫來大夫為陳小二驗傷,不出意外是輕傷,腫脹已經消了,留下的隻是些淤痕。
狄仁傑根據唐律,輕車熟路地對陳小二和打人者做了處理,而且判定陳小二違背合約。
按照合約的約定賠償作坊本人賣花所得收入的五倍,並將剩餘玫瑰花按照約定賣給作坊後,合同自動解除。
聽到這樣的審判結果,陳小二的臉色沒有變,這些錢在他看來仿佛不值得一提。
蘇五六突然發問道:“陳小二,前天晚上你的母親哭著求作坊饒了你,不要解除合同,還說已經知錯悔改。我信了你們,揭過此事,現在你為什麼要狀告公主?”
陳小二聽到蘇五六厲聲發問,色厲內荏地梗著脖子說道:“我不服,我想上訴,就是這麼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