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去走走吧。”武媚娘提議道。
“好。”
這些年,每當煩悶之時,武媚娘和武婧兒都會出去走走,一邊散步,一邊談談論事情。
春日的朝陽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到地上,就像是一片片閃耀躍動的銀箔。
武婧兒和武媚娘並肩走著,身後遠遠綴著一群宮人。兩人來到一個水榭上,落了座。
春水凝碧,波光粼粼。
武媚娘看著武婧兒,歎了一聲道:“也隻有你敢和我談論這件事。”
武婧兒苦笑一聲道:“你既是我的主上,也是我的親人。我們的目標一致,誌同道合,一路相互鼓勵支持。”
武媚娘道:“今日你隨便說,我聽著,隻當是咱們姐妹間的閒聊。”
武婧兒張了張嘴,不知道從何說起,但內心又有千言萬語,組織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將來事成,在眾人心中,你是李家的皇帝,還是武家的皇帝?”
武媚娘頓了下,遲疑了一下:“我自然姓武,但眾人心中……”武媚娘奪權的起點是她為高宗的皇後,這一點她無法否認,也無法抹去。
她與高宗育有四子二女,所有的孩子都是高宗一起生的。
“如果我堅持選武姓繼承人呢?”武媚娘說道。
武婧兒道:“子隨母姓。可是他們認可陛下你嗎?娘娘的繼承人中又可有像隋文帝和唐太宗那樣雄才大略的人嗎?”
武媚娘先是被武婧兒的直白弄得一愣,看著武婧兒,突然眼睛一亮,道:“太平!處死薛紹,讓太平嫁給夢年,夢年改姓武。”
武婧兒一頓。此時,武媚娘仿佛想到了極妙的主意,眼睛越來越亮,目光灼灼注視著武婧兒。
“以夢年的資曆和才乾,在我百年後,他一定能輔佐太平坐穩江山,到時皇位傳給他們的孩子。”
武婧兒苦笑一聲道:“且不提月蓮。夢年曾經寫信給我說,常年征戰他傷了身體,子嗣艱難。而且即使夢年願意,太平願意嗎?如果太平沒有這樣的心思,即使她被我們推上去,恐怕也坐不穩,很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她麵臨的情況,比陛下你麵臨的情況還要複雜困難。”
武婧兒握住武媚娘的手,看著她認真說道:“即便陛下你當了皇帝,那些大臣也會心存念想。他們想你百年之後,會把一切還給孩子,你的孩子,他們都是李唐的血脈。所以有很多人會沉寂下來,但若第二代仍是女帝,那恐怕她將會麵臨比現在還大的困難和壓力。”
“太平可以嗎?”武婧兒發出這樣的疑問。
太平可以嗎?
武媚娘不確定,甚至不確定太平想不想要這份福氣。
“當年太宗立高宗為太子,是因為立李泰,則李承乾和高宗皆不存;但立高宗,李承乾和李泰皆可活。”
武婧兒又把一個問題拋在了武媚娘的麵前:“娘娘現存二子一女,若這三人之外的人上位了,他們能活下來嗎?”
武媚娘默然。
她深刻了解政治鬥爭的殘酷,並且現在正實施這種殘酷。薛紹隻因為兄長謀反,武媚娘就在心中判了他死刑。
對於武婧兒的問題,武媚娘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若三人之外的人上位,那麼她的子女就像她現在清除李唐宗室那樣被他人清除。
“那該如何?難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空嗎?”武媚娘眉宇之間充滿了焦躁和脆弱。
武婧兒苦笑著道:“我不知道。我原以為我能改變,但越接觸這些越發現我改變不了這樣的情況。”
就是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武婧兒這隻小螞蟻努力搬起自己體重數十倍的石頭擋在車前,但其實是比螳臂當車還無濟於事。
“我們還有時間。”武媚娘的目光慢慢變得堅定起來。她看著武婧兒重複道:“我們還有時間。”
武婧兒接觸到這樣的目光,被燙了下。她突然豁然開朗,又笑起來,止住笑了才說道:“其實,有你這樣的奇跡,就是勝利,至於以後……”
武媚娘眉眼一凝道:“不行。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
武婧兒聞言,低頭沉思,良久歎道:“我們需要一個比你更強的繼承者,這人的身份、才乾、能力都要合適,最好能保全李武諸人。但一個朝代都不一定出現一個比你更強的明君,更何況我們是現找啊!”
武媚娘:“如果找不到那就培養一個。”
“培養?”武婧兒重複道。
武媚娘眉眼堅毅,道:“既然大的不好培養,我們就開始培養小的。”
武婧兒驚訝了下,詫異地看著武媚娘,又重複道:“培養小的?”
武婧兒回過神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道:“名號可以改變,但是精神理念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武媚娘神情放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道:“賢兒的孩子就不提了,顯兒有一子四女,旦兒有五子七女,太平有二子一女,你喜歡哪個?”
“你應該喜歡顯兒。”武媚娘又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