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年回來後,發下當年在千牛衛的小夥伴幾乎都不在了。
出身宗室的李平病卒,子孫受諸王謀反牽連被流放嶺南;李洋死在流放之地。他能做的隻是悄悄派人送些錢財米糧過去。
秦夢年之後將武婧兒的告誡傳達給兩人,現在神都看著風平浪靜,但其實下麵暗流洶湧。
沒有駕馭風浪的本領還是早日離開為好。王孝傑和黑齒常之如是想到。
武媚娘體諒武婧兒母子多年未見,給二人放了兩天的假。假期結束後,武婧兒和秦夢年一起去了皇宮。
武媚娘見到秦夢年迫不及待地問起吐蕃的事情來,秦夢年一一詳細地稟告。
武媚娘聽了,連聲稱讚,又問:“吐蕃雖然已平,但治理更難。你有什麼想法?在姨娘麵前隨便說說,即使說錯了,我也不怪你。”
秦夢年聽到武媚娘這樣說,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笑容羞澀,一如當年在宮中輪值的那樣。
“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姨娘你可不要笑我。”
武媚娘點頭,一本正經道:“我絕不笑你。”
於是,秦夢年將精心籌劃的吐蕃治理計劃詳細地稟告。武媚娘仔細傾聽,因為思索眉頭微微皺起。
“你這孩子出去這麼多年,學會了滑頭?唯有了解雪原的你能想出這樣的計劃來。”武媚娘聽完,笑著輕輕用奏折拍了下秦夢年的額頭。
“哎呀,彆打壞了,變笨了就沒人給陛下做事了。”武婧兒在一旁笑道。
秦夢年配合地捧著頭,哎喲了一聲。
“慈母多敗兒!”武媚娘指著武婧兒笑道。
沒過幾天,關於吐蕃的處理情況和任命就下來了。吐蕃析成州縣以及幾個都督府,並設置大都護府。
秦夢年擔任大都護,王孝傑和黑齒常之也都如願回到邊境,但兩人的位置調換了一下,黑齒常之去了安西,王孝傑去了西南。
黑齒常之,打過突厥和吐蕃,去安西也算對口,立馬騎馬背著包袱走了。
王孝傑,也打過突厥和吐蕃,坐鎮西南的防線,說不定還能再找個軍功,所以也開心地騎馬帶著任命書走了。
幽深昏暗的牢房裡,納言魏玄同睜著眼睛無神地看著遠方,身前偶然跑過一兩隻灰色的老鼠,鼻尖縈繞著腐臭的氣息,但他絲毫不在意。
他說過“太後老矣,要返政皇帝”的話嗎?魏玄同也不記得了。
或許說過,或許沒說過。
這李唐的江山要何去何從?太後所做之事已經明朗,她不僅不還政,還想要李唐江山。
魏玄同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悲哀?憤怒?抑或絕望?
也許兼而有之。他是吃李唐的糧食長大,宦海之中也有過起伏。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兩位好朋友,兩位都死在太後手下的好朋友,上官儀和裴炎。
當年他因為交好上官儀被貶嶺外,好運地等到了大赦,又經人舉薦重新做官。至於裴炎……他們不過同病相憐罷了。
魏玄同至今仍想不明白,為什麼太後要執意稱帝?稱帝之後,百年之後的江山不還是留給兒子,為什麼不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呢?這樣眾人皆樂,國家太平,不好嗎?
太後稱帝,李唐宗室和反對的大臣在她的屠刀之下一一化作亡魂,即使有活著的人也隻是在嶺南苦苦掙紮求生。
如今,即將化為亡魂的又添了他自己。
前些日子內史張光輔誣告被殺。宰相下獄,豈能有活著出去的?老朋友裴炎這句話說得很對。
魏玄同靜靜地等待死亡。這時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是禦史房濟。
他敬慕魏玄同的人品,心生不忍,想了又想,還是來到監獄,將有可能救他性命的辦法告訴他。
“魏公,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可以救你出監獄。”房濟的話語引得魏玄同看過來。
得到魏玄同的反饋後,房濟低聲道:“魏公,你假裝告密,這樣神皇就會接見你,到時你就可以自證清白,洗刷冤屈。”
魏玄同聽到後,搖搖頭道:“老夫已經七十有三,被人殺和被鬼殺有什麼區彆呢?老夫豈能做告密之人!房禦史,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還請回去,免得連累你。”
房濟聞言臉上蒼白,仿佛一束強光照到內心黑暗的角落,忍不住羞愧起來。他看著蓬頭垢麵但眼神分外清亮的魏玄同,心中五味雜陳。
“魏公保重,小子告退。”
房濟來了,又走了。
牢裡隻剩下魏玄同一人,此刻他還在擔憂李唐江山的命運。為什麼太後就不願意回歸後宮,頤養天年呢?
如今大唐能阻擋太後稱帝的人已經都不在了,大唐真的要走向末路了嗎?太宗皇帝建立的大唐,開創的貞觀之治,難道就要毀在一個女人的手中嗎?
翻開魏玄同的人生經曆,武婧兒都不確定魏玄同有沒有說過返政的話,也不敢確定魏玄同究竟會不會反對武媚娘。
“芝蘭當道,不得不鋤。”武媚娘又一次說了這話,上一次的芝蘭指的是程務挺。
這樣的老臣有資曆、有名望、有門生故吏,心中更有李唐,不得不鋤去。不久,魏玄同被賜死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