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灌輸給從者的海量知識中, 有一句明確的定義:【寶具】是英雄之證。
毫無疑問,每個蝙蝠俠都將這些枯燥的知識拆成一個個字詞,嚼碎了逐一去分析,其中, 定會極大程度暴露他們自身秘密的寶具, 自然得到了相當集中的關注。
英雄之證隻會頒發給英雄, 所以,能成為從者的人類都是英雄——直覺告訴他們, 肯定不能這麼直接地推論。
B深知自己就是證明之一。
蝙蝠俠不認為自己是英雄, 英雄立於光明之中, 一塵不染, 有著崇高的道德標準,超人就是最鮮明的例子, 沒有英雄會夜複一夜遊走於犯罪邊緣,靠暴力與威懾維持自己心中的正義。
但,蝙蝠俠——除了B自己——被英雄之證認可,又相當合情合理。
B很快就摸清了所謂“從者”的規則, 英靈的升格與當事人的自我認知無關, 當世人的崇拜,後世人的評價, 乃至於文藝作品的美化宣傳, 皆能讓那個人被迦勒底選中。
雖然不確定那兩個年輕的布魯斯·韋恩是怎麼以表身份成為從者的, 但他們是蝙蝠俠, 世人對哥譚騎士的認知深入人心,因此他們肯定有資格。
B說,他不一樣。
他是拋棄了底線,徹底走上犯罪之路的布魯斯·韋恩。
他被仇恨所折磨, 家人與朋友的勸說再也無法阻止他,於是——
砰!
一切都結束了。
蝙蝠俠的雙手沾滿了惡人的血,他不能再以守護者的身份自居,便拖著沉痛疲倦的身軀轉身,與昔日的親友背道而馳。
後悔嗎?答案是不,他隻後悔當初的自己為什麼不能做得更好,所有錯誤皆在己身。
孤獨嗎?如果否認,就隻能是說謊了。
和一群人圍坐在篝火邊時,撒拉開心地抱住他,誇他以前有很多很多朋友,他勉強默認,可事實上並沒有那麼多。
他不能告訴天真的少女,他曾有世界最佳的搭檔,最默契的盟友們,但能稱得上朋友和家人的始終隻有寥寥。
因為很少有人受得了被親近的人背地裡列下一百種防備計劃,蝙蝠俠沒法百分百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
他的情緒隨年齡增長越發內斂,相應而來的是控製欲加重、疑心泛濫,猶如一個狂躁的巨人,隨意一揮手,就能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他沒法告訴身邊寥寥無幾的親友,他對他們有多珍惜,以至於他們紛紛失望離去後,他心頭的痛苦絲毫不遜於傑森的逝去。
特異點的阿福看出了表麵,雖然不知原因,但老人依舊忍不住反複提點,要敞開心扉。
就像他的世界的阿福因病去世前一直不斷念叨的那樣。
隻是,他的阿福言語更蒼白,或許是心知固執的他已不願回頭,老人最後留給他的,隻有一聲長長的哀歎。
沒人知道,當B與特異點的阿福對視,他心裡想的不是阿福教育得對與不對,公然出神的他在想,這裡的阿福比他的阿福年紀要大,身體也更好,這個世界的缺耳朵雖然運氣不好,但乾得不錯,沒有那麼讓老人操心。
阿福……我也想你。
五十多歲的布魯斯·韋恩說這種話就太奇怪了,所以他忍了一路沒說,一直忍到後來,他默默聽著迦勒底那邊活潑的韋恩替他開了口。
嫌棄略微收回了些許,看來同位體有時候還是有些用處的。
他的阿福可以欣慰了,特異點之旅的確改變了他,如今再來追究當初那道令咒在這之中的作用占比,已經算是多此一舉。
撒拉是最棒的女兒。
忽略最開始的不情不願,年老的布魯斯枯涸的內心重新被溪流澆灌,他逼迫自己振作,希望無微不至地保護她,他還要儘全力把所有事做到最好,絕不允許悲劇重演……
於心,還有一絲微弱的想法。
那與蝙蝠俠無關,隻是單純的,作為一個艱難重拾父親身份的男人,他百般遲疑:
——彆的已不再奢望,但我,還能成為兒女心中的【英雄】嗎?
B難以用自己的冷酷理性找到答案,這個答案本就不該由他來索要。
他得不到,隻能說明他做得還不夠好,即使要在無休止的不安忐忑中深受折磨,也是他應得的。
在B的設想中,宣告他解脫的答案不會來得太早。
撒拉還不了解真正的、全部的他,沒看見那些比其他蝙蝠俠更難以見光的黑暗。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她知道她的父親是個殺人如麻的殺人犯,可是,坦誠是必須的。
她會害怕。想到這,他的心又開始鈍痛,經年的傷勢悄悄死灰複燃。
B確信自己不可能得到親人的認可,因為離他而去的人們都認為他是錯得徹底……對此,他需要早做準備。
“一個計劃,十個方案,百個產生不可控矛盾後的挽回措施,B,你覺得夠嗎?”
最年輕同位體就在身側,比其他人更近,他也看出了他的心情。
B無視“自己”語氣中的調侃,又對剩下的那部分委婉勸說采取回避:“我有足夠多的時間。”
年輕的布魯斯抖抖翅膀(是的,這個時期他們還在當蝙蝠),故意用他以前的話刺過來:“那可不一定,你的時間總沒我多。”
“好吧,可能是我確實還離你們很遠的緣故,我覺得事情沒必要弄那麼麻煩,你認為時間足夠,但撒拉奔向你的速度比你的猶豫更快,不要讓情緒影響你的判斷,你知道她的性格。”
年輕人無比認真。
他曾故意開玩笑說,老家夥們是他的鏡子,時刻提醒他千萬彆變成他們這樣。反過來,他又何嘗不是老家夥們的鏡子呢?
他如今的模樣,讓B感到懷念,還有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