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蕭祁墨正帶著一臉疲色踏進東宮大門,一抬眸,便見自己的弟弟已在廳堂等著他。
他蹙了下眉:“你在這兒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等哥哥啊。”蕭祁頌起身朝他走過去,跟在他身後一同進了內室。
蕭祁墨瞥了他一眼,慢慢脫下自己的外袍:“我要換衣服,你不出去嗎?”
“我們是親兄弟,換個衣服有什麼不能看的。”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抱著雙臂斜倚在門邊,視線落在前方換衣的人身上。
眼睜睜看著他將錦服一件件脫下,露出寬厚白皙的背部。然後又看著他穿上月牙色的寢衣,將如瀑長發從衣襟裡抽出,散在身後。
接著,蕭祁墨轉過身,冷臉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就說吧,時辰不早了,我該歇息了。”
他邊說著,邊領著蕭祁頌往書房走。
兩人隔桌而坐,他給自己和對麵斟了兩杯熱茶。
蕭祁頌端起茶杯,卻並未飲下,隻是問:“不是說要歇息了麼,喝了茶還睡得著嗎?”
對麵聲線毫無起伏:“你不來找我,我也不用喝這杯茶。”
“……”
論嘴上功夫他自然是說不過兄長的,於是乾脆仰首飲儘,開門見山道:“我是來找你道歉的,為今日誤會你之事。”
“哦?”蕭祁墨眉峰一挑,“心甘情願?”
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處。
蕭祁頌彆過臉,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不甘情不願。
可他偏偏嘴上卻說:“這不重要,我既然來了就代表我願意,我不願意的事誰也逼迫不了我。”
蕭祁墨淺淺抿了口茶水,輕笑一聲:“那可不見得。”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願意做的事,不見得沒有人能逼迫你。”
他看著蕭祁頌,唇角微微上挑,一雙墨瞳總能將人看得透徹。
被拆穿的蕭祁頌自然有些惱怒,可他既然已經答應阿瑩會來道歉,那他就一定會做到,不能讓自己的脾氣毀了對阿瑩的承諾。
於是他忽略兄長的話,直接道:“不管我是不是心甘情願,總之,今日確實是我誤會了你,是我不對,這點我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對不起,哥。”
“嗯。”蕭祁墨身軀往後靠了靠,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他臉上,“態度還算不錯,還有彆的事嗎?”
其實就這一件事,不過他並未給予回應,隻是低垂著眸,似是在猶豫些什麼。
半晌,他抬眸對之對視,問道:“哥,上次你說你有心上人了,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話落,蕭祁墨臉上的笑意,肉眼可見的緩緩消失。目光裡的興致也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降到了冰點。
他眉眼沉了下來:“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知道。我們一起長大,你身邊有哪些女子我都清楚,可從未見你對誰與眾不同。你說的那個心上人,到底是誰啊?”
儘管他儘力擺出一副八卦的神情,但蕭祁墨又怎會看不透他眼底的試探之意。
分明是借著八卦,想弄清楚他喜歡的人是不是卜幼瑩。
一聲低笑響起,笑意裡略帶著嘲諷。
他這個弟弟啊,一向不會掩飾自己心思,真不知是該說他單純,還是該說他愚蠢。
蕭祁墨抬起眸,向來溫和的眸子此刻竟似冰湖般,寒冷又平靜,消失的興致在湖底悄而複起。
接著,玉石之聲徐徐傳來:“你覺得,會是誰呢?”
心臟在此時不自覺加速跳動。
蕭祁頌臉色也冷了下來,先前那一股不對勁的預感,在他心中無限放大。
靜默斯須,他沉聲問道:“是阿瑩嗎?”
話落,對麵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隻是身子往憑幾上靠了靠,略有幾分懶散。
蕭祁墨眼底的興致越發濃重了,唇邊的弧度也逐漸上揚:“我說過了,你愛怎麼想……”
他頓了頓,著重吐字:“便怎麼想。”
尾音墜地,任蕭祁頌再是耿直單純,也不會聽不出來這被加重的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一刹那,腦中那根叫理智的弦“噔”的一聲,斷了。
與之一同被毀壞的,是他掀翻的桌子、破碎的茶杯、散落各處的物什。
以及……
承受了他一拳的,蕭祁墨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