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友以乃的臉色很難看,指尖都被她捏到發白。
她不介意被人說成瘋瘋癲癲,但她不喜歡彆人用這種語氣提到她的丈夫,還用“回不來”這個前綴去稱呼她的孩子。
友以乃死死盯著木村允保,隨後快步上前,麵無表情把水和感冒藥塞到對方手中。
“你到底是來乾什麼的?除了錢以外,如果沒彆的什麼事,就麻煩你吃完藥後快點走吧。”
木村允保自然不可能就這樣走。
他就是來要錢的。
身為一個無業遊民,在失業之後,木村允保就一直在找家人要錢度日,美其名曰用來“做生意”。
一開始是向他父母拿錢。
在父母去世、父母留給他的那部分遺產被他揮霍完後,木村允保便開始和弟弟妹妹借錢。
友以乃和直見一開始都很願意幫助他渡過難關。
直到他們發現木村允保不管拿多少錢去“做生意”都會失敗,然後一直有借無還、越借越多,並一直不打算去老老實實打工後,便開始拒絕他的無理要求。
原本想一分錢都不給,逼他快點去找新工作,但無奈木村允保太了解自己的弟妹了。
他曾經是個好大哥,而他的弟妹都很在乎親情與家人。
所以——木村允保故意露出了鬢角處那塊疤。
那塊疤,是很多年前有人街頭搶劫、想要挾持人質,尚且是高中生的木村允保為了保護還在小學的弟弟妹妹,和歹徒英勇搏鬥時被對方拿刀劃到的。
割的很深,疤痕去不掉。
以前的木村允保還會為了不讓弟弟妹妹難過擔心而用頭發擋住,笑嘻嘻的說那是英雄的證明,但現在……他反而會故意把那裡的頭發剃乾淨,讓疤痕完完整整的暴露出來。
因為友以乃和直見看到會心軟。
這倆雙胞胎姐弟對那一天的事情記得很深,所以這塊疤總能喚起他們對長兄的美好回憶。
他們會想起學生時代的大哥是怎麼保護他們、陪他們玩的,會想起還沒失業前的大哥是怎麼拿著工資帶他們倆人四處旅行的。
……那曾經是個好哥哥。
友以乃和直見都搞不懂對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隻是,感情再深,也禁不起日複一日的磨耗與失望。
木村允保利用那道疤去博弟妹同情以便借錢的行為,已經漸漸讓友以乃與直見麻木了。
直見早早就搬了家,把住址瞞的嚴嚴實實,不讓對方找上門——好在他的確沒什麼錢,結了婚之後維持日常開銷都很勉強,偶爾還需要找姐姐接濟,所以木村允保找他弟的次數很少。
木村允保的主要目標,是工資不錯、開銷很少的妹妹友以乃。
在糟糕的長兄越來越頻繁的騷擾下,友以乃變得疲倦不堪,態度越來越冷淡。
友以乃心愛的孩子剛丟的那幾個月,木村允保倒還有點“良心”,沒有再過來要錢,還熱心腸
的幫她找人。
但他的“良心”
就隻撐了半年。
半年後,木村允保再度原形畢露。
……錢。
那到底是最現實的東西。
友以乃不願意給,木村允保就賴著不走。
友以乃眉頭緊皺,她拿出手機,剛想冷冷警告對方她要打電話請巡警來協調,允保就眼尖的發現木村直見寬大口袋裡的信封。
那是直見打算還給姐姐的欠款。
——去年十二月,直見懷孕的妻子身體不適,急需住院觀察,囊中羞澀的他迫不得已和姐姐借了錢。
和兄長不一樣,弟弟直見借的每一筆錢都會償還,還總會附帶幾千日元左右的利息。
木村允保眼疾手快的抽了過來,他一摸就猜到裡頭有多少,於是頭也不回的跑了。
“我下次會還的!我這次絕對會賺到錢……阿嚏!”
木村允保跑的時候得意的大喊,中途又在加劇的森森寒氣中打了個噴嚏。
已經衝進電梯的允保在弟弟憤怒的罵聲中,又隱約聽見了聲音。
仿佛有什麼東西一路跟著他,然後輕輕在他腦子裡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幽靈會幫我把小夏生帶回家,幽靈是真的存在的。
伴隨著電梯門的合攏,木村允保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了妹妹友以乃的臉,還有對方說過的這句話。
木村允保臉上揚起的得意笑容漸漸的消失不見,他攏了攏自己的外套,搓了搓手,隨後在封閉又安靜的電梯空間裡,不知道為什麼感到了一絲恐懼與不安。
下一秒,他“tui”的一聲吐了口痰,壯膽似的不屑嘟囔:
“什麼亂七八糟的,小孩子都不會信,那隻是瘋子的囈語而已。”
。
猝不及防被搶走信封的直見整個人氣壞了。
他呼吸不順,差點沒和追上去和對方打起來。
但他沒有追,姐姐家裡有個“可疑騙子”需要他留下來盯著與警告是一回事,不敢打是另一回事。
倒不是打不過,而是沒有對方無恥。
曾經的直見的確因為這些事而和大哥打過一架,但對方直接把碰瓷那套用在了自己的親弟弟上,鬨得不可開交。
換做單身的時候,木村直見不介意和長兄鬨,但現在不行,畢竟他的妻子臨產期就要到了,妻子身體不算好,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妻子憂心。
所以木村直見努力平複呼吸,抿抿嘴,慚愧的看向友以乃:“抱歉,友以乃姐,那筆錢,我過段時間再還給你吧,再給我兩個月……不,三個月時間,我會按時還你的。”
友以乃搖頭,“算了,就當做你還了吧,那不是你的問題,我會記在那個混蛋頭上的,說起來,你的妻子下個月就要生產了吧?回去吧,記得多照顧她,陪陪她,孩子出生了,也要多注意一點,不要像我一樣疏忽大意……你要當個好爸爸。”
直見心一痛,眼眶酸澀,終於忍不住
勸道:“姐!搬家吧,就像我一樣,搬到那個混蛋不知道的地方,東京那麼大,他不可能輕易找到的!”
“那不行。”
友以乃毫不猶豫的搖了頭,隨後看了看四周,眷戀的彎起眼眉。
“雖然大哥確實很難纏,但是我不能搬走,這是我的家,也是夏生的家。”
“要是那孩子自己找了回來,卻發現我不在了怎麼辦?要是我找到了他,卻把他帶到了陌生的房子,他覺得我和家都很陌生怎麼辦?”
“畢竟已經兩年了,孩子的記憶力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好……我現在的模樣,和過去差彆很大吧?”
友以乃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
枯槁憔悴又狼狽。
她知道。
“所以,我不能搬走,我要留著夏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