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我與你(一)
“Hiragi?”
語氣帶著錯愕,景光蹲下來,順手幫忙理了理對方歪了的衣領:
“你怎麼起來了?睡不著嗎?還是哪裡不舒服?手機呢?為什麼不打電話喊我?”
輪椅上的青年明顯還帶著困意。
似乎被燈光晃了一下眼,他抬手擋了擋,好半晌才適應下來,然後抬頭看向景光,說道:
“唔……沒什麼事,我就是突然間醒了。”
“突然間醒了?”
景光重複了一遍,下意識想到了自己先前的噩夢。
……皮膚還殘留著那密密麻麻的罪惡感,他那下沉的心臟也還沒完全舒緩過來。
不由先入為主的產生憂慮,景光問:“是做噩夢了嗎?”
“噩夢?沒有啊。”
白發青年聞言歪歪頭:
“今天又沒有發生什麼會讓我做噩夢的事情,我是一覺睡到現在的。”
Hiragi:“而且就算要做夢……那也一定是美夢才對哦?”
景光鬆了口氣,神情舒緩了許多:“那你是怎麼了?”
Hiragi也很納悶:“我也不知道,應該就隻是單純的醒了吧?”
說著,他眯起眼,一本正經的豎起手指,輕快比劃:
“說不定是我的腦子‘biu~’的一聲接收到了奇妙的磁場信號,然後把我從睡眠裡喚醒了。”
景光失笑道:“哪有什麼奇妙信號?”
Hiragi:“靈魂都能出竅,這事也說不準嘛。”
景光好脾氣的附和:“好吧,那你怎麼不重新睡回去?不是還很困嗎?現在才三點鐘,我剛剛看你都在打哈欠,怎麼就起來找我了?”
說著,他還摸了摸Hiragi的手,感受了一□□溫。
雖然九月初秋,東京的溫度還沒降多少,哪怕晚上,溫度也有二十多度,正常來說,是不會著涼的。
但Hiragi長年低代謝,血液循環慢,身體各項有促進生熱作用的激素都低空飄過,或許還有些先天基因等其他方麵問題……總之,Hiragi很怕冷,以至於總是要比其他人更早的穿上長袖。
所以景光本能就在意了起來。
他摸完手溫之後,又摸了摸對方的腳,確定對方最容易發冷的部位都是暖和的,才放下心。
“本來是想重新睡回去的。”
Hiragi眉眼彎彎看著對方,他那柔軟的白發因為剛從枕頭上爬起來的緣故,所以非常肆意的外翹著,一部分甚至還貼著臉——這讓Hiragi在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更像是一隻笑容燦爛的薩摩耶了。
他開口回答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想要過來看看你,因為離得很近,所以我就過來了——哦,我沒有摔倒,我是確認輪椅穩定才轉移過去的,所以不用檢查我哪裡有磕碰。”
諸伏景光:“為什麼突然想過來……”
話音截然而止。
他仿佛意識到什麼,呆呆睜圓了眼睛。
隨後,景光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跳,再次開始加速——和之前因為噩夢驚醒、隻會帶來惶恐的心跳不一樣,這次的心跳,帶來的是直衝腦門的燥熱。
自組織大廈傾倒,Hiragi回歸本體之後,諸伏景光就沒有再做過噩夢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回憶起過去每一場因為噩夢驚醒的夜晚,是怎麼度過的。
簡單來說,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能夠重新睡回去。”
另一類則是“沒法睡回去,通宵到天亮,然後靠咖啡續命。”
而之所以會產生兩種狀況,並不是當時的自我調節好不好、成不成功的問題。
僅僅是因為——
“為什麼突然想過來……看我?”
看著那漂亮的薄荷色,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藍色貓貓眼青年,終於將那未儘的話重新說了出來。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想過來就過來了,也不是所有行動都需要理由的。”
白發青年輕快地說著,然後將身體往前傾了傾,緊接著他伸出手。
“但現在,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那對纖細修長但不平整的手,認認真真的捧住了蹲下來的景光的臉。
然後,似乎用指尖輕輕擦掉了什麼:
“小景,做噩夢的人是你對不對?”
Hiragi認真說道。
他那像是晴天淺海閃著粼粼波光的薄荷色眼睛,清晰如鏡的倒映著年輕的公安警察不太精神的臉:
“你流了好多冷汗喔。”
啊……
諸伏景光從那薄荷色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外表看上去,似乎並不是很好。
糟糕的噩夢讓他的睡眠質量降低到了極致,甚至讓他精神上的疲倦感更嚴重了——而這一切,幾乎都清晰的寫在諸伏景光的臉上。
對於Hiragi來說,的確是寫在臉上。
他見過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的諸伏景光。
隻不過那個時候景光還是“蘇格蘭”,而他還是一個半透明的生靈。
在回到本體後的當下,Hiragi還是第一回再度見到被噩夢困擾的景光。
很難描述剛剛是什麼狀況。
像是有一根透明如蛛絲般的線連著似的,奇妙的信號微不可聞的傳來,讓Hiragi自己都不清楚的睜開了眼。
Hiragi之前那看似玩笑的話,其實並沒有騙人。
他真覺得自己的大腦收到了什麼奇妙的信號。
不然睡得好好的他,怎麼會第一時間就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本能的看向不遠處另一個房間的方向,然後幾乎什麼都沒想,直接就伸手去夠床邊的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