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話, 每一個字，寧兮微都覺得說出口的時候伴隨著的是入骨般的疼痛。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述說好友曾經的苦楚, 這未免太過殘忍。
她才說完那麼一句話, 便感覺到自己聲音已經開始哽咽, 覺得難以再繼續。
可這是唯一的, 能夠給好友證明一份清白的機會。
在孟鈺去世之後, 雖然學校和她的家庭給出的理由是學習壓力，但學校裡風言風語那麼多, 也總會有人對死去的人以最壞的惡意揣測。
例如看起來像乖乖女，其實背地裡倒貼不知道多少男人，家境一般妄想著找個金龜婿, 她曾經“倒追”過龔玄安失敗更是最好的證明。
說不定是和男人亂搞, 然後被發現了才覺得沒臉活下去。
當初說這些話的人都已經長大成人, 這些帖子也早就被學校刪除, 學校群裡的聊天記錄更是早就伴隨著換了不知道多少手機早已不存在, 這一切就像孟鈺的死一樣，輕如鴻毛，被輕易一筆帶過。
可能當初有些人其實也沒有那麼大的惡意, 隻是在三觀未完全形成的時候隨波逐流說出這些看熱鬨般的話，早忘記過自己的高中有孟鈺那麼一個人, 也忘記過自己曾經在閒聊中有發表過這樣的言論。
可是寧兮微忘不了。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彆過臉去, 通過急促的呼吸調整狀態, 告訴自己要冷靜。
顧柒的手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以示安慰。
而直播間已經因為寧兮微這一句話沸騰了。
【？？？】
【不是顧柒的道歉直播嗎？怎麼來了寧兮微，怎麼又牽扯出了江知鈺？我越來越糊塗了啊】
【寧兮微剛剛說那個被顧柒校園霸淩致死的女孩子是她的好朋友，所以這件事她也出麵也合理（？）】
【麻煩的兄弟姐妹劇組擱這搞團建呢（我瞎說的）】
【寧兮微從來沒有這樣完全素顏甚至憔悴露過臉吧, 到底發生什麼了她最在意的偶像包袱都不要了（震驚）】
【寧兮微這哪裡像是要道歉，她看起來明明像要吃人（x）】
【前麵的姐妹什麼鬼才形容啊！】
【快點說啊，我急死了！！！】
【@江知鈺，你真的在看嗎？】
……
彈幕說什麼的都有，大家的興趣更是在寧兮微出現後徹底被吊了起來。
原本隻是以為是顧柒曾經校園霸淩導致素人自殺，可現在很明顯不是那麼簡單，這其中還有彆的故事。
寧兮微出場，矛頭便直接指向了江知鈺。
而另一邊。
原本正在美容室悠閒坐著皮膚管理的江知鈺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種被寧兮微“隔空點名”的感覺，讓她瞬間覺得心臟猛地跳動，一時間不知道是驚恐還是惱怒。
她的臉上還敷著麵膜，原本工作人員正在為她按摩，也被嚇得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眼前的大屏幕正播放著的是顧柒和寧兮微的直播，在寧兮微出現的時候江知鈺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此刻直接一把撕下麵膜，讓工作人員從這裡滾出去。
工作人員也隻能連忙照做，不忘為江知鈺關上了門。
看著眼前的直播。
江知鈺冷笑一聲，在最短的時間裡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倒是要看看，這是要鬨什麼幺蛾子。
雖然江知鈺看似很有底氣，但內心其實還是有些許慌亂的。
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和寧兮微這個綠茶有關係。
當年那個孟鈺，和寧兮微是最好的朋友，
江知鈺感覺有些混亂，但是此刻她也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麼，隻能先看看寧兮微接下來要說什麼。
雖然大腦告訴江知鈺，寧兮微和顧柒在一起局麵對她就是不利的，但是理智又讓江知鈺無法相信顧柒敢騙她。
她可是知道薑家那對夫妻挪用公款的證據，顧柒她怎麼敢？那可是她的父母家人。
江知鈺的手握緊身側衣擺，目光同樣死死盯著屏幕。
似乎就這樣隔著屏幕與顧柒對視。
而顧柒那平靜到沒有波瀾的臉龐，又偏偏是江知鈺這麼多年一直最痛恨的。
＊
在短暫的情緒失控之後，寧兮微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好了狀態。
她已經整夜沒睡，此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在顧柒的安撫下，她喝了一口熱水，終於用沙啞著的嗓子敘述了和好友的過往。
一張張兩人曾經的合照對著鏡頭展現，畫麵中麵龐青澀的女孩一個故意板著張臉裝冷酷，另一個溫柔又無奈的笑著看她。
是那麼美好的畫麵，就像她們曾經一起那麼美好的那些年。
這幾張照片一被放出，寧兮微所說的話的真實性立刻就得到了驗證。
因為在這幾天之中，也有網友扒出來了關於孟鈺的一些信息，在帝都一中古早的論壇貼吧裡還是找到了幾張她的照片，和寧兮微拿出來的照片顯然是一個人。
【woc，寧兮微說的居然是真的嗎】
【彆太荒謬，顧柒害死的正好是寧兮微的朋友，這個世界上能有這麼巧的事情？】
【不對啊，可如果顧柒是校園霸淩導致那個女孩身亡的凶手，寧兮微怎麼可能和她能坐在一塊，而且好像還是在顧柒的家？】
【寧兮微就算要吃人也應該第一個吃顧柒吧，可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她倆關係現在看起來挺好】
【前麵的＋1，寧兮微的身體是有些往顧柒那邊靠的，很顯然靠近顧柒能給她安全感】
彈幕此刻還很熱鬨，大家全都因為好奇紛紛發表著各種各樣的猜測，但接下來卻變得沉默了些。
孟鈺在寧兮微的心中，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所以在她的敘述中，這份愛意像是擁有靈魂可以傳遞，一個溫柔可愛，美好到像是天使般存在的女孩形象逐漸出現在了所有人腦海之中。
或許是因為回憶起了過往一幕幕的美好，寧兮微的情緒也逐漸平靜下來。
再然後，她將好友的日記本翻開，將其中一頁一頁被霸淩的經過，全部展現給了網友們。
這樣好的女孩子，在被人霸淩之後變得越來越沉默。
原本記載著生活瑣碎美好的日記本，也變成了日複一日的絕望卻又無法發聲的哀鳴。
她想要求救，卻又因為欺壓她的人勢力太大，隻能不斷忍耐。
她明明堅持了那麼久，卻又還是結束了生命。
而日記本上，那一串串奇怪的數字代號背後代表的人物，就是一個個欺淩過孟鈺的人，是一根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我的天……我知道被校園霸淩一定很慘，但是日記一頁一頁就像帶著我走了她的人生，沒有想到比我想象的還要誇張】
【被整個班的人孤立，沒有一天安生日子，可是孟鈺的成績還永遠是全班前三】
【所以說校園霸淩的人都該死啊！】
【小姑娘到底是多可憐，害怕日記本被人發現，都不敢用真名，隻能用數字做代號記錄欺負她的人】
【可是也有好人存在，那個十九不就幫了孟鈺很多次嗎？】
【我看孟鈺的描述，那個十九是不是也遭到校園霸淩了啊……果然隻有被傷害的人才能真正懂有多難受】
【是啊，那個十九真的好好啊，明明自己過得也那麼難，還要想那麼多辦法幫孟鈺演戲減少她的痛苦】
網友們感慨著，也同樣有人意識到了這個十九……似乎指的是顧柒啊！
【十九做的幫助過孟鈺的事情，都和顧柒校園霸淩孟鈺的那些證據對上了】
【我已經在微博看見有大神分析了，這些代號大概率是數字的筆畫，顧柒也能對上十九這個數字】
也有人覺得不可能。
【可是顧柒那個時候叫薑柒啊，薑柒又不是十九畫】
【孟鈺肯定想保護幫助過她的女孩子啊，幫助她的人不能那麼一眼看出來是誰也合理吧】
彈幕為顧柒到底是不是那個“十九”爭吵了起來。
但除了顧柒以外，這個班上也沒人符合“十九”這個數字了。
而除了“十九”以外，其它所有的數字都能和在班上找到同學一一對應。
雖然有些名字後麵的可能性不止一個人，但大多數還是找到了對應的歸屬。
而那個導致孟鈺一切悲劇起源的罪魁禍首，數字代號為“十四五六”的人也隻有一個，那就是——
龔玄安。
【龔玄安？是之前來最麻煩的兄弟姐妹的那個吧？不是江家兄妹的朋友嗎？】
【這在搞什麼？這場校園霸淩還是真綜藝組全員團建啊】
也有人提出。
【我也是帝都一中的，比他們晚兩屆，確實有聽說過龔玄安這號人，真的是風雲人物典型的紈絝少爺換過很多女友……】
【那不就真的都對上了？我他媽嘴張的能吞一頭牛】
【世界這麼小的嗎？這哪裡是娛樂圈，我看這是朋友圈啊！】
【雖然龔玄安很可惡，但是怎麼看真正的作惡最多的還是那個“女王”吧，沒法想象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壞的女孩子 】
【前麵的＋1，對這個女王的描述真的是讓我毛骨悚然，就是一種普通人什麼也反抗不了的絕望】
【如果顧柒是十九的話，那這個女王又是誰？到底多有錢才能在學校裡這麼橫行霸道】
【不是前麵的姐妹是失憶了嗎？我記得寧兮微第一句話就提到那個女王了啊……】
【？？？】
【所以說這個女王指的是江知鈺嗎？啊？】
【帝都一中的一班，裡麵隻有兩種人，真正頂級的天才學霸沐原那種，以及非常優秀的富家子弟】
【如果是江知鈺的話也很合理了，帝都富豪雖然多，但是那幾年有子女在帝都一中讀書，能夠比過江家的好像真沒有……】
【我翻了帝都一中的官網，那幾年給學校捐款最多的就是江家】
【臥槽，所以說霸淩孟鈺的人不是顧柒，而是江知鈺嗎？我徹底淩亂了】
……
最後。
寧兮微眼眶含淚，她看向了顧柒。
昨天一晚上不斷重複在腦海裡的想法，終於在現在到了嘴邊，再也咽不下去。
“……顧柒，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願意為了她做這些。她曾經和我說過，我是她生命裡的光，但是在學校裡也同樣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在幫助她，溫暖她。”
寧兮微也曾因為好奇或是妒忌想要追問那個女孩是誰，但是孟鈺卻總是笑著搖頭：“現在還不方便，我和她還不知道算不算朋友。”
那時候寧兮微還不理解，甚至因此有些不高興，覺得那個女孩子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好友，擔心好友的真心被辜負。
現在一切終於明了，在那樣的環境下，顧柒在儘力幫助保護孟鈺，孟鈺也不和任何人提及顧柒，同樣也是想要保護顧柒。
隻是她沒怎麼想過那個女孩子居然會是顧柒。
是顧柒啊。
她從節目錄製的時候對待顧柒就算不上多友好，甚至還是帶了那麼一些想要炒作踩她上位的惡意。
寧兮微曾經從不認為在娛樂圈這些心思有什麼問題，她隻是想爬的更高，彆人都是這樣做的，她隻是為自己打算又有什麼錯。
可那是顧柒。
如果沒有顧柒……
好友的那份日記本裡記載的高中三年該會多麼絕望痛苦，連一絲溫暖都不複存在。
她對唯一幫助過孟鈺的人做這樣的事情。
強烈的愧疚感與無措讓寧兮微在道歉之後更加手足無措，更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彌補自己之前的錯誤。
顧柒其實完全沒明白寧兮微為什麼要和她道歉。
因為在顧柒看來，她和寧兮微的想法其實差不多。
寧兮微並沒有對她造成本質上的傷害，那些圈內藝人競爭慣用的手段出道這麼多年更過分的也不知道見過多少，她本身也沒拿寧兮微當朋友，所以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是看寧兮微哭成這樣，顧柒也隻能說著“沒事”又給她遞了剩下的半包紙用來擦眼淚。
顧柒不擅長應對人掉眼淚。
尤其是寧兮微已經在她麵前哭了快一天一夜了。
顧柒甚至感到有點頭痛。
她不知道寧兮微要這樣哭到什麼時候，她家裡都快沒紙了啊。
算了。
這不是重點。
直播間的彈幕都在紛紛追問這個“女王”真的是江知鈺，很顯然她才是整個帝都一中校園霸淩幕後的大BOSS。
看見微博熱搜實時廣場以及彈幕都在不斷提到自己的名字，江知鈺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更是黑的像是鍋底。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顧柒表麵上答應她要道歉要退圈，實際上背地裡卻去聯合了寧兮微，兩個人一起在背後陰了她這一把！
江知鈺敢篤定，顧柒手中絕對沒有證據，否則也不可能繞彎子找來寧兮微配合。
江知鈺的公關團隊也給出解決方案。
大批水軍在微博上開始帶節奏，否認那封信的真實性，先把輿論引導向寧兮微是在幫助顧柒洗白。
但顯然這次效果一般，因為那封過於厚重的筆記本上歲月的痕跡，以及一些那些年天氣、節日的細節，真實性太高。
再看寧兮微對待顧柒的態度，大多數人都已經相信了顧柒絕非對孟鈺進行過校園霸淩，而是幫助她的人，也就是日記裡不斷提到的“十九”。
網上關於顧柒的輿論一旦好轉，之前本就為她鳴不平的人也立刻站出來利用熱度再次發聲。
【之前全網都在罵顧柒，我說過的她的好被無視被否認，可我還是沒有辦法相信一個在冬天拍完在雨戲卻把自己的羽絨服讓給群演的人會是壞人，這已經是我第五條為她發聲的微博，現在或許你們會願意相信我口中的她了[圖片]】
對方配圖，是一張有些年份的劇照。
畫麵裡顧柒古裝戲服濕透，雖然一如既往冷著張臉，卻將一件在無數劇組花絮裡陪伴她的羽絨服裹在了一個年幼的小女孩身上。
又有人站出來。
【我當時隻是個劇組的新人化妝師，前年拍電影的時候我父親患癌，我在劇組痛哭被顧老師發現，本來以為她要訓斥我，可她知道之後給我的父親安排了最好的醫生，三十六個小時沒有休息的工作後還在為我打電話安排給我父親的手術。我不認識高中時候的顧柒，但是這樣一個可以為不熟悉的工作人員做到如此地步的藝人，她是善良的】
她微博截圖幾條前兩天的發聲，也同樣再次問道：【這一次，大家可以相信了嗎？】
看著越來越多人站在顧柒那邊。
江知鈺雖然氣急但也清楚，如今顧柒是想和她魚死網破了，那麼再讓顧柒主動背鍋顯然是沒什麼可能的事情。
於是江知鈺立刻在大腦裡過了一遍，選到了一個新的合適的替罪羊。
當年和她同班，家境可以說在整個學校也是除了她以外數一數一家族做奢侈品生意的另一個女生。
但是那個女生在高中畢業後也同樣出國，全家都一起移民，在國外待了兩年家族就破產了，也是他們圈內如今的笑柄。
崇洋媚外，和虛偽的洋鬼做生意虧空家底。
江知鈺立刻點開了那個女生的聯係方式。
【一千萬，和所有人承認高中的時候你是校園霸淩背後主導者，但那時候你不懂事，很多事情都是顧柒出謀劃策】
怕她看不見，江知鈺又給下屬發消息讓他們立刻聯係那個女孩的父母家人。
江知鈺又拿手機發了微博。
江知鈺V：@顧柒V@寧兮微V，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你們了，這種臟水我受不起。
江知鈺這條微博一發，相當於她直接加入了戰場。
【臥槽姐好剛！】
【姐帥氣的！】
【我支持！誰主張誰舉證！】
評論區的網友們全都感到震驚，有人懷疑有人相信，但更多的都是在等著雙方給出更多的證據。
而看見直播間的彈幕都在說江知鈺已經發了微博回應，顧柒也看見了。
寧兮微看向顧柒，很顯然是在等她“指揮”。
顧柒卻對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