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傍晚時分,夜幕籠罩,道路兩旁的路燈明明暗暗地照進車廂內,她點了下頭,隨口道:“給你打出生起就認識的朋友燒紙。”
孟懷謙不吭聲了,繼續保持靜默狀態。
星語半島也遠離市中心,這段路並不擁堵,車輛也少,等他們到門口時,剛好是七點鐘。池霜下車,再回到這裡,既不覺得甜蜜,也沒有半點難過,她上了台階,麵容解鎖大門——走之前還是要把這些都刪掉,反正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孟懷謙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子。
這彆墅幾個月沒人住,顯得格外的空曠。池霜上了樓,在樓梯口又回頭使喚他,“你也上來,有些東西我一個人搬不動。”
現在能帶走的她都帶走。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主臥,池霜徑直去了衣帽間,打開衣櫃,一股腦將自己的衣服抱起,全塞給了孟懷謙。
她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也習慣了,不質疑不追問,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等到他再上樓來時,隻見她在屋子裡翻箱倒櫃,他正要問她找什麼,她居然從抽屜裡翻到了一把剪刀,“可算給我找到了!”
下一秒,她拎起那根紅繩,在他錯愕不及的目光中,無情地用剪刀將紅繩剪斷。
她就是這樣的人。彆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卻不同,彆說十年,十個月十天她都嫌太遲。她等不及找到梁潛,現在就得將一些情緒發泄出來。如果最後一切都是一場烏龍,她想,他英年早逝,隻愛過她一個人,連這點小事都不諒解她那還叫愛嗎?
孟懷謙啞口無言。
他隻能看著被她剪成了幾段、已經不能用“一根”來形容的紅繩。
池霜撩了撩頭發,舒心了,“這東西就是封建迷信。它要是有用的話,”她抬眸看向再次成了啞巴新郎的孟懷謙,微微一笑,“我跟梁潛都已經訂婚了對吧。沒用的東西,留著也礙眼。”
孟懷謙上前一步,從她手裡拿過剪刀,平靜地說:“你的東西你做主。”
“那你好朋友的東西呢,我能不能做主,比如說我送他的禮物。”池霜微笑著問他。
他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說能,還不知道她要剪了砸了什麼。
說不能……
能說嗎?
池霜伸手,“打火機借我一下,彆說你戒煙了沒有打火機這種瞎話,再騙我試試。”
打火機。
孟懷謙眉心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餘光一掃,瞥見了被她擺在桌麵上的素描畫,凝住心神,沉思著開了口,“雖然我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池霜,你冷靜冷靜……”
“羅裡吧嗦扭扭捏捏的,又不是要燒了你!”池霜打斷他,“快給我。”
孟懷謙沒有辦法,知道一切已經成為定局,就算他不給她,她也會想彆的辦法,比如撕了衝進下水道,他動作緩慢地從口袋摸出一隻金屬質地的打火機,很有質感,還帶著他的體溫,傳遞到了她的掌心。
池霜攥住這打火機,拿起那素描畫,蹬蹬蹬地來了露台,露台上還擺著雙人秋千椅,在她跟梁潛都有空的時候,他們會坐著聊聊天。
朦朦朧朧的月色之中,露台的燈也沒開,隨著哢噠一聲沉悶的聲響,池霜手中有火苗,她一點兒都沒留戀地點燃了素描畫的一角,邊角卷起,如深秋銀杏樹葉,一點點的枯萎,她曾經用畫筆勾勒出的梁潛,慢慢地化為灰燼。跟往常的嬌蠻不同,白淨的臉龐被火光映著,此刻的她很安靜。
孟懷謙站在一旁,隻是專注地看她。
也許是他的錯覺。這一刻她明明沒有說話,也沒有掉淚,卻格外地脆弱。
他斟酌,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在她麵前,他總是嘴拙。
“他人在地底下。”她一雙明亮雙眸看向了他,唇邊漾開淺淡的笑意,“當然要燒給他,他才能收到。”
她做了多正確的決定。
梁潛如果如夢中預知那樣還活著,她將曾經喜歡過他的痕跡全都燒了抹去,難道不應該?
他如果真的死了,那他最喜歡的這個禮物當然也要燒給他,他在地底下收到了可以繼續視若珍寶。
孟懷謙摸不清她現在究竟是什麼情緒。
不過她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
更何況,這素描畫不是他的東西,執筆人是她,畫中人是梁潛,她要燒了,他又有什麼立場去阻止。
漫長的幾分鐘沉默後,孟懷謙又轉身進了房間,繼續幫她搬運她的物品。
她的東西不少,包、鞋子最多,鞋子都得裝進鞋盒中。
重倒是不重,就是不知道該如何著力,他抬手鬆了鬆領帶,在這忙碌的過程中,也沒及時地注意發現領帶夾掉落在了某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