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縣城後顧不上多逛,馬不停蹄地到處挑選合適的住宿地點,可這些客棧也很懂供求關係的變化,價錢都提升了不少。
與此同時,一家較為寒酸的客棧門口,三個姑娘並排坐在台階上。左邊的那個十八歲左右,手裡捧著一本書;中間的十六七歲的樣子,兩手托著腮,正在唉聲歎氣;右邊的年紀最小,像是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她正津津有味地啃著一支糖葫蘆。
中間的姑娘歎氣道:“哎……怎麼都快二月了,還是隻有咱們三個女考生,今年不會又要無功而返吧?”
最小的姑娘費力的把嘴裡的冰糖山楂咬碎,含混不清地說道:“辣就明年寨來唄。”
中間的姑娘生氣道:“你說的輕巧,我是第三年了,大姐是第五年了,你才第一年,過兩年我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好了,有吵架的功夫還不如多讀點書,難道你們以為自己現在一定能考得上秀才嗎?”三人中的大姐合上書籍,低聲道。
大姐一開口,其他兩人都停止了拌嘴。
中間的姑娘心情低沉,垂頭喪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正出神呢,不想被旁邊的三妹拽了一把,差點歪倒,她剛想發火,就看到三妹嘴裡噴著山楂籽,眼睛放光地道:“那邊兩個姑娘是不是趕考的人!”
這話成功引起了其他兩個姑娘的注意,她們往街那邊一看,果然有兩個背著書簍的姑娘正在尋找客棧。
這下就連一向穩重的大姐臉上都露出幾分激動,她還在思量怎麼搭話,就見小妹已經扔了糖葫蘆杆一溜煙跑過去了。她忙拉起二妹,整理好衣裳,朝遠處的兩位姑娘走去。
許清元和晉晴波走了大半天,看的幾家客棧都不是很滿意,當然這個不滿意主要集中在價錢方麵。
打聽到這邊有一家價錢便宜的小客棧,兩人不抱希望地走來,誰知還沒瞅見客棧呢,就看見個跟許清元差不多大的姑娘跑到了兩人跟前,小姑娘眼睛放光地問:“兩位姐姐是來淮陽縣考童試的嗎?”
許清元與晉晴波對視一眼,正摸不著頭腦,就看到了另外兩個姑娘趕了過來。
對麵三人中年紀最大的姑娘開口道:“抱歉,舍妹無禮,請兩位姑娘見諒。我叫艾春芳,這是我家二妹艾春英,這是我家三妹艾春菲。”
介紹完後,艾春芳又對著艾春菲道:“還不快賠禮。”
艾春菲忙躬身長揖,算作賠禮。
見到這個書生才會行的禮,許清元猜了三人攔路的幾種可能,她笑道:“不是什麼大事,何必多禮。”
艾春芳臉色有幾分激動和猶豫,艾春英倒是直接的多。
“敢問兩位是否為參加童試的考生?我們姐妹三人亦是,正好咱們五人互相作保,豈不方便?”
古代,無論縣試、府試、院試,都需要考生互保再加至少一位學習成績優秀的秀才擔保,有些秀才每年靠這個就有不少進項。
“我們二人確是考生不假,”許清元話說了一半,就見三姐妹激動的拉住了彼此的手,就連最穩重的艾春芳也不再平靜,但她還是繼續說道:“可是我們二人都是外地趕來,與三位並不熟識,如何互保呢?”
艾春芳聞言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苦笑:“二位姑娘還不知道吧,咱們淮陽縣這五年來,從來沒有湊齊過五位女考生,所以我們姐妹一直沒能參加考試,但如今二位來了,正好湊足人數,好不容易能進考場,彆的實在顧不了那麼多。”
“難道科考隻允許同性互保?”許清元疑惑,她從沒聽孟先生這樣說過啊。
艾春英鬱悶道:“當然不是,隻不過沒有一個人願意跟女考生互保,我們三個隻能年年來乾湊熱鬨,大姐已經是第五次來了,我也是第三次了……”
此語一出,許清元和晉晴波都吃驚不小,三人見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邀請兩人到客棧中說話。
經過三人一番長長地講述,許清元搞明白了來龍去脈。
本朝開國皇帝是位戎馬一生、用兵如神的女性,她打下這偌大天下後,依照前朝設立科舉製度,甚至開設女子科舉。可惜太/祖皇帝早逝,女性尚未來得及大量進入政壇,便被後來的男性統治者斬斷了前路,女子科舉製度在施行了幾年後便被廢黜。就這麼過了幾代皇帝,當今聖上即位不久後,突然頒布禦詔,重開女子科舉。
但有時候世俗觀念的變化比王朝興衰來得更加漫長。艾家三姐妹從小讀書的天分就很高,艾家沒有男丁,家有小產,艾家長輩因此也豁出去了,讓女兒去科考掙個功名。可是第一次參加縣試的艾春芳真走到這一步才發現,女子科舉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就連最簡單不過的“五童互結”,在她這裡都難於上青天。
當年隻有她一個女子參考,而她求遍了其他所有考生,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跟她互保,她隻能站在縣試考場前,含淚眼睜睜看著大門緩緩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