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明知道前麵是死劫,卻還是要去。”
“或許真的死到臨頭了,我會逃跑,但一想到小師弟可能在那個凶險的地方重傷殘喘,等著人去救他,我就不能安穩地躺在仙盟等消息。”宋小河說:“我不相信那些人,我要親自去把小師弟帶回來。”
她語氣平穩,倒聽不出有多麼堅定的決心,說完就打了個哈欠,“睡吧鳶姐,明早還要趕路呢。”
步時鳶沒說話。
月光撒落一地光潔,覆在宋小河的身上,她似乎睡熟了。
步時鳶才開口:“我的卦從未出錯。”
隔天一大早,宋小河就從地上彈跳起來,把東西收拾好,撲滅火堆,與步時鳶繼續趕路。
她精力旺盛,走路蹦蹦跳跳,有時候走出老遠,還能摘了一朵花又跑回步時鳶的身邊。
走了兩個時辰,空中的風變大了,天色也漸漸暗下來。
步時鳶披了一件寬大的外袍,帶上兜帽,用絲布纏住了半邊臉,說道:“是黃沙天,咱們要儘快進城找落腳之處了。”
宋小河半蹲下來,“你走得慢,我背你吧。”
步時鳶道:“不必,你隻管往前走,我能追上你的步伐。”
宋小河沒有勉強,從儲物玉鐲裡取了件外袍裹在身上擋風,很快就把步時鳶甩在了後麵。
越往前走,風就越來越大,空中開始刮沙,細細密密地打在臉上。
宋小河的皮膚嫩,吃不了這種痛,就掐了個擋風訣法。她法術不精,訣法隻能堪堪擋住了臉,還不太牢固。
到後來,整片天都變黃了,風中的沙越來越多,宋小河加快腳步奔跑,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趕在正午之前到了城門口。
視線中的可見度已經非常低了,風沙幾乎將前路掩埋,宋小河看不見前路。她站在城門邊上等了片刻,沒多久步時鳶果然從風沙之中緩緩走來。
她拄著一根長棍,狂厲的沙風將她的衣袍束緊,顯露出纖細柔弱的身軀來,枯瘦得仿佛隨時要倒在路上,但她還是一步步走到宋小河的身邊來。
“進去吧。”她捂著口鼻,聲音悶悶的。
宋小河擔心地看她一眼,跟在她邊上說:“鳶姐,你很像去年我種在門前的那棵樹苗,雖然我每天都給它澆水施肥,但它還是一副‘隻要天氣不好我馬上就死’的樣子,師父總說那棵樹苗養不活。”
聽起來像是個勵誌故事,步時鳶接話道:“後來怎麼著?”
“果然沒養活。”宋小河說:“在一個雷雨天被大風吹折了,斷成兩半。”
步時鳶:“……好了,進城之後先保持安靜,我不讓你說話暫且不要開口。”
宋小河:“哦。”
風中的沙達到了鋪天蓋地的程度,若不是宋小河有防風法訣護著臉,隻怕連眼睛都睜不開。天地昏暗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街道上更是沒有一個行人,隻餘下風的呼嘯聲。
宋小河貼著步時鳶慢慢往前走,行了約莫半刻鐘,她停在一座房屋前,用棍子敲了敲門。
“篤篤篤——”
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環境裡顯得無比突兀,平添幾分詭異。
片刻後,門開了,老舊的門發出摧枯拉朽的聲音,門內站著個清俊的少年,見到二人時麵色一愣。
步時鳶道:“路過,借此地休憩片刻,煩請行個方便。”
少年很是熱情地側身讓開,“快進來吧。”
宋小河走進去,耳邊的風聲瞬間停了,傳來兩三人低聲交談的聲音。她抬頭打量,見大堂之中供奉的石像結滿了蜘蛛網,橫梁上也全是細密的裂紋,猜想這應該是廢氣了許久的土地廟。
這裡被下了結界,所以抵禦了風沙,裡頭一片安靜。
她往裡走了幾步,就見廟中坐滿了人,粗略望去有二十餘,都穿著常服。外麵天色暗,室內更是無光,中間燃著一堆火照明,所有人圍著火堆坐,高低錯落的影子投在四麵牆壁上。有幾人聽到動靜,抬頭朝宋小河看,大部分人都低著頭假寐,三兩人低聲說話。
所有人臉色都沉鬱,氣氛十分沉悶。
宋小河和步時鳶都是頂著風沙走來,衣領袖子中灌滿了沙。步時鳶似乎不在意,找了塊空地隨意坐下了,宋小河卻不能忍受,她站在邊上,抖落衣袍上的沙。
麻煩的是頭發裡也全是細沙,不洗頭是清理不乾淨的。
先前給她們開門的少年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似乎觀察出宋小河的難處,就主動上前來,小聲道:“姑娘,我來幫你吧。”
宋小河疑惑地一抬眸,目光相撞的一瞬,少年的臉微紅,而後抬右手念出個法訣。
她隻覺得一陣溫和細風吹來,從她每一處發根吹過,瞬間就將頭上的重量減輕不少,整個人都變得乾爽。
宋小河雙眸一亮,“好厲害!”
少年被這直白的誇讚鬨得耳朵脖子紅成一片,“姑娘過獎。”
宋小河向來是自來熟的,話也密,跟誰都能聊起來。
她拉著少年坐下來,聊了一陣,得知這少年名叫謝歸,字春棠,竟是寒天宗的弟子。
寒天宗的名號也相當震耳,與玄音門、仙盟一並被稱為人界三大仙門。而寒天宗坐落在皇城邊上,是皇室極其信任的門派,甚至還有不少皇親國戚在其中修行,旁的不知道,宋小河不止一次從師父的口中聽說,寒天宗是整個人界最富有的仙門。
據說他們的門派大門都鑲金的。
宋小河再去看謝歸的衣裳佩飾,果然織金鑲玉的。
她再轉頭,仔細將堂內看了一遍,心中已然明了。難怪這廟裡坐了那麼多人,隻怕是仙盟的人和寒天宗的混在了一起,雖然人多顯得擁擠,但仔細看去也能發現,這些人坐的地方隱隱分成了兩撥。
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偶然遇見,還是一開始仙盟就與寒天宗商量好了聯手,各派出一批人前往酆都鬼蜮。
很快宋小河就了解到地圖上他們一直停滯在這裡的原因。
他們自從踏進了這座廢城那日開始,就走不出去了,這幾日一直在城中打轉。隊伍中亦有破陣的高手,卻無法從城中探查到任何陣法的信息,他們在城中耗費了好幾日,卻連是什麼困住了他們都不知道,詭異得沒有章法。
今日更是遇到黃沙天,沙土遮路,不見天日。
仙盟這次派出了不少高手,寒天宗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自然出的也是厲害人物,這些人加在一起都解不出被困在城中的問題嗎?
那這座城究竟是有多奇怪……
“還未請教姑娘姓名。”謝歸溫眷的聲音打斷了宋小河的思緒。
他說話總是不徐不疾,溫潤有禮,讓宋小河多少從他身上看到點小師弟的影子。
“我叫宋小河。”她想起小師弟,不免有些走神:“溪流河川的小河。”
“宋小河。”
有人喚她,聲音不是謝歸的,但卻也熟悉。
宋小河耳尖一動,聽見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她轉頭看去。
就見身後不遠處躺著個人,頭枕著雙臂,蹺著二郎腿,臉上蓋了本薄薄的書,封皮寫著:卜算神法。
他將頭一歪,一雙好看的眼睛就從書下露了出來,看著她,“你腳程倒是快,這都讓你追上了。”
宋小河瞪著他,“怎麼又遇到你?”
這幾日忙著趕路,追趕這夥人,閒暇時間也全用來想師父和小師弟,倒是早把這人拋在了腦後,沒想到他這會兒竟然就躺在自己身後。
沈溪山半點沒有被困在此處幾日的樣子,仍舊優哉遊哉,他嘴角一牽,笑中帶著譏諷,“巧了不是,到底是你追到了我的鬼門關,還是我提前到了你的獨木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