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養屍之地(七)(1 / 2)

小師弟 風歌且行 16429 字 6個月前

整個廟宇劇烈搖晃,粉塵四濺,最後在轟然倒塌。

宋小河原本還在高興,見狀又慌張地找地方躲藏,正要往廟外跑時,忽而麵前景色驟變。

周圍在刹那安靜下來,所有幻象消失,破敗殘舊的廟宇在眼前徹底展現真容。

這座被廢棄了許多年的小廟,雖然柱子有裂紋,牆壁也泛著灰黃,但出乎意料的是此地出奇的乾淨。

甚至這地上連灰塵都沒有,房間的邊邊角角也沒有結網的蛛絲,連窗台都是整潔的。

“小河大人!”

蘇暮臨發出驚天動地的叫喊,高舉雙手朝她撲過來,非常激動地告狀,“我差點被這病癆鬼害死!大人趕緊讓他滾回房去,彆再讓他跟著我們了!”

說著,手就往謝歸的臉上指。

宋小河回頭瞧了一眼,就見被罵的謝歸仍然端莊著姿態,露出一個頗為抱歉的笑容來,更為俊俏的病容添了幾分柔弱。

也不知道兩人在幻境裡麵是結了什麼恩怨,謝歸竟然好脾氣到讓蘇暮臨如此惡意相對都沒什麼反應。

體內一股血氣上湧,謝歸臉色微變,忙用袖子掩住了唇,連著幾聲咳嗽,竟是咳出了血來。

“謝春棠,你沒事吧?!”宋小河嚇一跳,反手扣住蘇暮臨的手腕,“這是怎麼回事?他受傷了?”

謝歸像是怕蘇暮臨被怪罪,趕忙拿出錦帕捂住了唇,悶聲道:“無妨,無妨,是我自己體力不濟,還險些拖累了蘇少俠。”

蘇暮臨提及此事臉上出現些許尷尬,但卻沒有隱瞞,撇了撇嘴道:“方才在幻境中,他非要出手阻攔那些村民砸天女像,導致所有村民妖化,我也是為了救他才出手收拾那些妖屍,誰知道他那麼無用……被我一道火符給震傷了。”

宋小河是見識過蘇暮臨用符的天賦的,那日在酆都鬼蜮,她也是被一道雷符炸聾了耳朵。

沈溪山隻看了謝歸一眼,就知道他並非火符所傷,“他是被這裡的妖氣衝撞了。”

“什麼妖氣?”

他走到天女像旁邊,抬手撫上去。

天女像上有著十分整齊規矩的裂痕,那是當年村民將其切割之後留下的。

沈溪山的指腹落在裂痕上,淡聲道:“所謂的天女之怒,不過是有人殺了所有村民之後編出的噱頭罷了,這整座廟都充斥著一股妖氣,尋常人很難察覺,他身體已被鬼幡侵蝕,所以才被這股微弱的妖氣衝撞。”

“嚴重嗎?”宋小河追問。

“暫且死不了。”沈溪山散漫地回答。

謝歸擦了擦嘴角的血,氣息稍稍平複了些,這才問道:“可是沈少俠先前不是用魂祭術問出的那些事嗎?魂祭術下,應當不會有謊言才對。”

“他回答的,不過都是他所知道的事而已,可能是聽聞,可能是猜想,不一定代表著實情。”沈溪山仰頭看了看,忽然道:“這小廟留不得,得拆了。”

“對對對,這一定是妖怪所建!”蘇

暮臨倒是十分讚同,說道:“門口那老頭是喝了妖血才會活那麼久,有沒有可能他所喝的那妖血的主人,便正是編出了天女下凡一事,借口建造了這座廟,然後取全村的凡人精魄來修煉?”

這倒是猜得相當合理,就連宋小河聽了,也覺得有些道理,便道:“如何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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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蘇暮臨自告奮勇,積極表現自己,“我召雷炸了此處。”

幾人都沒異議,沈溪山指點蘇暮臨的雷落在什麼地方,而宋小河和謝歸則走去了角落。

謝歸從袖中摸出個巴掌大小的小魚銅雕,隨後擰了一下上麵的機栝,隻聽“哢吧”一聲,一抹微弱的白光便從小魚的嘴裡徐徐飄散出來,隨後在麵前結成了一張虛無透明的光網,將一人所站的角落籠罩。

宋小河對什麼都好奇,馬上問:“這是什麼?”

謝歸解釋說:“這個名喚小魚結,會形成一個時效短暫的防禦結界,雖然看起來薄弱,防禦能力卻十分強悍。”

“這東西是用什麼催動的,靈力?”

“裡麵裝了靈晶石。”謝歸見她不懂,便多說了兩句,“這東西大多都產自南國,前身是墨家千機,後世經過能人改良,將靈力轉為晶石裝進去,可驅動各種各樣的機栝,是非常方便且厲害的靈器。”

千機與煉器又不全然相同,煉器花費的時間更久,心血更多,且需以靈力去催動,越厲害的靈器所發揮的能力就越大。

而墨家千機是一種古法,傳承千萬年的歲月,許多鬼斧神工之技早已流失,但經過後人不斷地改良翻新,已經形成了一種差不多全新的體係,隻要裝入靈石就能催動。

“據說墨家古法之中,有一種巧奪天工的技法,能夠造出與常人看不出分彆的靈器,卻擁有著極其厲害的戰鬥能力,上古時期的墨家也是憑借這種古法造出了所向披靡的戰隊,在亂世之中獨占一席。”謝歸說著,長歎一口氣,眉目染上些許惆悵,“隻是後來這種古法並沒能流傳下來,現世已無人再能複刻。”

宋小河想了想,說道:“幸好失傳了。”

“宋姑娘何出此言?”

“若是那種技法被充分利用,那麼上戰場就不需活人,隻派這種機栝所造的凶器上去就好了。”

“如此,不是避免了很多流血和受傷,免了那些將士白白犧牲嗎?”

宋小河不懂那些大道理,隻有自己的一番見解,說道:“古話不是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嗎?戰爭一旦挑起,犧牲的難道隻有將士嗎?將士能用那些機栝所做的靈器代替,可百姓們呢?”

謝歸聽她一言,直接愣住,久久不語。

另一邊,沈溪山已經將話重複了第一遍,蘇暮臨還是有點聽不懂。

“你讓我隻對著天女像的前麵五寸之處落雷,還不能波及這尊木頭像?”蘇暮臨大吃一驚,瞪著眼睛說:“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沈溪山耐心告罄,皺著眉道:“你在仙盟上幾個月,都學了什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這哪是小事?你分明就是故意刁難我!”蘇暮臨一時情緒上頭,頂嘴了。

隨後被沈溪山的眼風一掃,他頓時又蔫下來,縮著脖子,虛弱道:“我一直都跟著小河大人認真修習,但是你也知道,你們凡人的術法,我學起來是很吃力的。”

沈溪山說:“我看你是沒把腦子帶來人界,所以才連這點微弱的法術都學不會。”

蘇暮臨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敢怒不敢言,半點沒有在謝歸麵前的囂張氣焰。

真正能夠整治蘇暮臨的,還得是沈溪山這種話不多,下手狠的硬茬,再多給蘇暮臨八個膽子,他也不敢公開與沈溪山叫板。

生怕哪一天他不高興,把自己揍出了原形,當個惡妖給收了。

沈溪山不耐煩地催促:“動手。”

他隻好慢吞吞摸出符籙來,心存僥幸地問道:“若是我當真不慎將木像炸毀了,會如何?”

沈溪山存心嚇他,“宰了你。”

蘇暮臨又想哭了,他忍著眼淚,催動符籙,注入全數的精力,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分神。

他其實每次在用符籙的時候,都悄悄注入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將一張平平無奇的符籙爆發出那麼大的傷害來。

但眼下沈溪山提出的要求,是讓他不準炸毀天女像,又得將距離木像五寸的地方給炸開,那他也就隻能完全收了自身的力量,用上他在仙盟這五個月所學的人族法術。

沈溪山就在一旁盯著,那輕飄飄的目光仿佛給他壓上了莫大的壓力。

蘇暮臨起符念咒,額上出了一層細汗,費力地掌控著體內的靈力,對準了那地方,輕喚一聲,“雷法召來。”

“轟隆——”

一聲脆響自符籙中流躥出來,萬法之中,雷法霸道而迅猛,掌控不好很有可能會傷及施法人。

蘇暮臨就是那個倒黴蛋。

雷訣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頓時麻痛的感覺傳來,還伴隨著一股灼熱,蘇暮臨仰天長嘯,嗷了一聲。

同時雷訣落在他所指之地,猛地將地上的石板炸碎,露出一塊紅色的地皮來。

蘇暮臨還捂著手背嗷嗷叫,沈溪山頗為看不上這種軟弱行徑,又嫌棄他吵得耳朵疼,便伸手按在他的臉上,將他推到一旁,“閉嘴。”

言出法隨,蘇暮臨暫時被奪了聲音,廟中安靜下來。

這道雷法其實控製得很好,就連謝歸特意拿出來的防護結界也沒能用上。

天女像前被炸出了一個小坑,青石磚當中有一塊鮮紅的地方,倒是十分顯眼。

宋小河小跑過去,看了看正捂著手背一臉委屈的蘇暮臨,又瞧了瞧沈溪山,最後指著地上問,“這是什麼?”

沈溪山往前幾步,一隻腳往那塊紅色地皮上一踩。

瞬間一股風浪以他的右腳為中心猛然卷起來,朝周圍快速擴散而去,隻聽劈裡啪啦的脆聲接連不斷,地上的青石磚竟然隨著風浪碎裂,粉碎,最後化成粉末消失。

於是這地上的東西就露出全貌來。

是一個範圍波及了整座廟的陣法。

陣型是圓的,當中的所有咒文和結構都是由血紅的顏色組成,密密麻麻。

宋小河幾人就站在陣法的中間位置,那天女像所立之地,正壓著一個無比繁瑣的咒文。

她轉了個圈,將腳下的陣法粗略看了一遍,並不認識。

但這樣刺目的顏色,擁擠雜亂的咒文,單是讓人看著就從心中湧起莫名的懼意,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陰森之感,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沈策,這是什麼?”宋小河現在已然習慣了,麵對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都下意識去問沈溪山。

“養屍陣。”他倒是麵色平靜,看上去一點都不意外,眸光一抬落在麵前的天女像上,說:“這養屍陣怕是在廟建成的時候就布下了,這尊木像便是壓陣之物,隻要完好無損,此陣就不會啟動。但那些村民切了木像,自然開了陣,所以才都被煉為妖屍。”

“原來是這樣。”宋小河恍然大悟,“但這麼多年了,布下此陣之人何處去尋?”

謝歸站在一旁,視線落在木像上,也跟著道:“所以布下此陣的人,一開始的目的可能並非要全村人的性命,也不是要得到一批妖屍。”

這像是一個設計好的機關,若是那些村民一代一代地供奉著這座天女像,那麼陣法就不會啟動,他們現在可能都還活得好好的。

沈溪山沒興趣往下猜了。

既已經查明了村民被煉為妖屍的原因,事情到這裡也算是結束,至於布陣人是誰,去了哪裡,跟他又有什麼乾係?

隻交代一句:“此陣範圍應當是整個村子,若是現在將木像毀壞,我們所有人都會受到陣法的影響,暫且放著。”

說完便抬步往外走。

此地已沒有留存意義,宋小河也跟著出門,腳步追趕了幾下,剛想讓與沈溪山說話,卻忽而發現廟外竟然站了很多人。

其中步時鳶站在簷下,神色從容,見宋小河出來了,還對她微笑了一下。

台階往下,自然是程靈珠等人站在前頭,各個門派的領隊幾乎都在,再往後就是較為密集的人群,像看熱鬨一樣圍成個圈,正小聲議論著。

當中也有個例外。

鐘潯之不是領隊,但因著鐘氏這次派了不少人,他作為東家小少爺,當然也有著不低的地位,站在首位,身邊是雲馥。

他見到宋小河時,臉色一變,目光頓時銳利起來。

宋小河也不知道為何就在他們進去走了一趟的功夫,門外就聚集了那麼多人,且都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他們。

“宋小河。”程靈珠率先出聲,用清冷的聲音喚她的名字,問道:“你們在廟中有何發現?”

她應了一聲,回道:“裡麵的確有一尊天女像,但地上有個養屍陣,村民之所以變成這樣,皆是因為他們起了貪念,想切割天女像拿去換銀錢,毀壞了壓陣之物。”

“可那老人說,

天女像是因為年久失修,被多年前的一場大暴風雨摧毀的,為何與你說的不同?”先前在旁邊圍觀的弟子提出疑問。

“沒有那場暴風雨。”宋小河道:“廟內設了回溯幻象,我們都看見了當年村民拆天女像的場景。”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日後不可擅自行動,必須將事情報備於我,否則遇到危險,誰也保不了你。”

程靈珠似乎對此事也不感興趣,隻是走個過場隨意問了問,便匆匆用一句教訓當做結尾。

其他領隊顯然不滿,認為宋小河沒有將話說完,為仙盟隱藏了信息。

因此,眾人心思各異,臉上的表情也相當精彩,一時間議論聲嗡嗡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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