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停住了。
沈溪山頷首揖禮,模樣端莊得挑不出半點錯處來,“敬良靈尊。”
就算如此,梁檀還是看他哪哪兒都不順眼,心中罵道,臉長得挺白,心卻那麼黑。
不過到底也是六十歲的高齡了,不至於喜形於色,梁檀笑道:“聽聞你前幾l日出山,事情可辦得順利?”
沈溪山回道:“竹籃打水,去了幾l日一無所獲,又回來了。”
梁檀道:“約莫著那邊暫時沒你的事了,百煉會在即,你定是要帶人去長安的,屆時再為我們仙盟爭個魁首回來,風光無限。”
沈溪山笑了笑,說:“不過都是身外虛名罷了。”
梁檀心中冷笑,暗道這小子倒是會裝。
百煉會上奪得魁冠不僅能夠在人界仙門之中聲名遠揚,受萬眾追捧,更重要的是彩頭。
每屆百煉會的彩頭都是不凡之物,珍貴程度堪比仙器,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門派爭破了頭去搶奪僅有一個的魁首。
梁檀道:“小河方才染了風寒,病得厲害,這幾l日怕是不能與你們同行,不若你明日帶著其他弟子先走,待她病愈我再帶她追趕上去。”
說是這麼說,屆時再找彆的理由一推脫,誰也沒辦法。
沈溪山眯著眼睛笑:“敬良師尊莫怪,此事我做不了主。”
梁檀道:“你師父向來疼你,且心胸寬容,自然能夠應允。”
沈溪山輕輕搖頭,心說你這老頭,還是不了解你自己的徒弟。
他道:“我師父也未必能在此事做主,小河姑娘的想法才能決定如何。”
梁檀想起自家那個有時候跟驢一樣蠢,也跟驢一樣倔的徒弟,歎了口氣,說道:“我且先回去看看。”
沈溪山再行一禮,與他告辭。
梁檀回山的時候,宋小河正在跟蘇暮臨挖東西,兩人一人扛著一把鐵鍬,將院子裡挖出了一個又一個大洞。
他剛種好的東西被毀掉一塌糊塗不說,整個院子被新翻的泥土糊得亂七八糟,根本無處下腳。
梁檀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被氣得撅過去。
蘇暮臨見他要倒,飛一般躥過來,一把將梁檀給接住了,才不至於讓耄耋老人摔倒在地,“小梁師父!你沒事吧?”
梁檀伸出手,猛掐自己人中,氣道:“你應該問‘你沒死吧?’我告訴你,還差得遠!我絕不可能輕易被你們氣死!”
“呀,師父。”宋小河抱著鐵鍬走過來,探著頭往梁檀的臉上一看,驚奇道:“你的臉好像珍娘最拿手的辣炒豬肝!”
梁檀險些一口老血噴出,咬牙切齒,倔強地重複道:“我絕
不會,被你這逆徒給輕易氣死!”
說完便是一口氣沒翻上來,暈了過去。
蘇暮臨見狀給嚇了一跳,學著梁檀的樣子,猛掐他的人中。
他手勁兒大,一下就把梁檀的上嘴唇給揪腫了,宋小河往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想把我師父掐死啊?!”
蘇暮臨無辜道:“方才小梁師父就是這樣掐自己的。”
宋小河道:“不必擔心,把人抬進屋裡,過會兒師父自己就醒了。”
這模樣,顯然不是頭一次把梁檀給氣暈。
她道:“年紀大了,就是容易一口氣喘不上來,躺會兒就好了。”
說著就讓蘇暮臨把梁檀給背回了寢房。
梁檀果真就睡了那麼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宋小河盤腿坐在床榻邊的軟絨地毯上,麵前乖巧坐著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像是貓,卻又渾身卷毛。
宋小河正逗著它,手裡拿著根小棍,牽了根繩子,底下掉個戒指,在它麵前晃來晃去,它的腦袋也跟著晃。
梁檀仔細看了又看,然後揉了揉雙眼再看,越看臉色越是充滿不可置信。
他掀被下床,說道:“小河,你手上的戒指是誰給你的?”
宋小河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卷毛小貓也嚇得跳到宋小河衣袖後麵藏起來,露出一雙藍色的眼睛偷看梁檀。
她看了一眼翠玉戒指,愣愣道:“彆人送的。”
“這東西……”梁檀嗓子裡卡了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後半句話到底還是沒說出。
宋小河滿臉茫然,顯然還不知道這是什麼。
這戒指曾經可是在仙門之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乃是鮫王墓挖出來的仙器,彆看隻是小小的一個,卻有收服仙獸的力量,且不止一隻。
在這世間,如此寶貝絕對獨此一個,再找不出第二個。
是以剛現世那會兒,引起了軒然大波,眾仙門爾虞我詐,明爭暗搶,為此鬥了許久,最後卻是被玄音門給收去了。
玄音門畢竟是神界的關係戶,其數千年的門主正是如今統管六界的神帝,有神帝在上頭罩著,誰也不敢輕易找玄音門的麻煩,這場曠日持久的風波才停息。
四年前的百煉會,是由玄音門操辦的,其中魁首的彩頭便是這戒指。
消息一經傳出,各仙門競相前往百煉會爭奪,然而那場百煉會,十五歲的沈溪山去參加了。
可想而知,這位劍修天才一舉奪冠,拿走了彩頭。
也正是那一場百煉會,讓沈溪山獲得了“少劍仙”的美譽,被公認為人界第一人。
然而那曾經引起腥風血雨的東西,此刻便在自家蠢徒的手中,被甩著逗貓玩。
但看宋小河好像不知其來曆,梁檀也就沒說。
沈溪山將如此貴重的東西送出,不論其是何居心,隻有一點可以認定,那就是他絕不是對宋小河生了愛慕之情。
宋小河還是不知道的好。
他見宋小河把戒指往食指上戴,道:“如此廉價的戒指你戴著做什麼,走出去讓旁人看了,還以為你師父我多寒酸。”
宋小河把戒指戴好,不以為意道:“師父,我們本來就很寒酸啊,你看看,你這屋頂又破了,幸好這些日子都沒下雨,否則你的寢房又要被淹了。”
梁檀大驚失色,趕忙仰頭去看,果然看見屋頂上破了個洞,蘇暮臨正透著洞往下看,衝梁檀揚起一個笑容,露出白白的牙齒。
“小蘇子,快把洞補好,下來我給你拿櫻花糕吃。”
蘇暮臨應了一聲。
宋小河一聽,立即也纏著要,把梁檀吵得耳朵嗡嗡響,把重要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於是隔天宋小河被青璃召過去的時候,梁檀才想起忘記讓宋小河裝病了。
盟主召令在先,梁檀也隻好帶著宋小河前去盟主大殿。
進門便瞧見大殿的中央站了不少人。
兩排座位則是三門之中身負官職之人和其弟子,當中站著的,則大部分都是獵門和一些瞧起來十分年輕的弟子,身上都穿了宗服,腰間掛著腰牌,屬於什麼門什麼身份,便是一目了然。
宋小河穿著乙級宗服,嫩生生的鬆柏綠很襯精氣,她披著墨發,衣襟雪白,兩色分明。
作為仙盟裡極其稀少的特例之一,宋小河的出現,無疑吸引了眾多注意力。
她有些小得意,微微揚起下巴,壓著唇角笑,並不明顯。
目不斜視行至沈溪山的邊上,她忽而歪頭,朝沈溪山看了一眼,眸裡都是笑意,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既然人到齊了,那麼我便開始宣布本次任務和行程。”青璃站起身,立在高座之上,仙姿非凡。
她一開口,殿內噤聲,落針可聞。
“近兩年,仙門弟子靈力一夜之間儘數消失的事件越發頻繁,起先還隻是抽靈力,現如今抽了靈力還要害人,其背後真凶逐漸凶殘,為避免更多的仙門子弟受害,查出背後真相,抓住真凶一事迫在眉睫。”青璃道:“是以由孟觀行帶領的捉妖隊走訪各地,徹查此事。”
隊伍中一身著天字獵師宗服的年輕男子站了出來,沉聲道:“觀行定不負盟主所托!”
“另一件事。”青璃微微仰了仰下巴,沈溪山便接到示意站起身,稍行一禮。
“百煉會在即,仙盟挑選一部分天資聰慧,能力出眾的弟子組成百煉隊前去長安,不求奪魁爭光,隻求此行能夠從千門中悟道便可。”青璃道:“由沈溪山帶領。”
眾人同時轉頭看他,他便笑著,微微頷首。
“你們兩隊下山同路,行至丘山城再分道,趁著時辰尚早,半個時辰後出發吧。”青璃道。
眾人齊齊低頭應了一聲,隨後陸續從大殿中退出去。
宋小河和梁檀都未動身,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殿中慢慢恢複成空寂的模樣,她才用那雙漂亮的杏眼轉了又轉,頻頻往沈溪山身上看,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正要開
口時,卻被一人搶先。
“稟盟主,”梁檀道:“我這笨徒弟身子骨弱,學東西也慢,前段時間從鬼國回來受了不少傷,這剛養好沒兩日,實在奔波不得,更何況以她的能力,去了也難為仙盟爭光,還請盟主將小河剔除百煉隊。”
㈥本作者風歌且行提醒您《小師弟》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宋小河不服氣,撇著嘴道:“師父,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梁檀壓低聲音,“小河乖,聽話,你師娘這些日子身子越發不好,我得了仙盟之任要隨行百煉隊,你留下來,好好照顧你師娘。”
這句話便是拿捏了宋小河的軟肋,她果然不再爭論,雙眉微微蹙著,明晃晃地寫著想去長安,卻又充滿對師娘的放不下。
沈溪山見狀,便在此時開口:“敬良靈尊的夫人若是身子骨弱,更需靜養,我提議還是將令夫人接去醫仙閣暫住,那裡僻靜,且還有千藥靈泉可以泡著滋養身體。”
說著,他看向宋小河,溫聲道:“小河姑娘不會醫術,便是留下來也治不好梁夫人,是不是?”
宋小河一聽,果然倒戈,小聲說:“是。”
若不是看在盟主在場,梁檀便是拚了老命也要跟沈溪山掐起來。
他咳了幾l下,說:“小河想留下來陪她師娘。”
沈溪山看著宋小河,眸光好似燦陽下的溪流,澄澈無比,“昨日小河姑娘還答應了今日要與我一起下山,如今卻是想出爾反爾了?”
“沒有。”宋小河下意識回答。
“也是。”沈溪山斂了眸,唇線微抿,輕聲說:“畢竟隻是隨口答應,可能隻有我將這約定放在心上了。”
宋小河馬上為美色所迷惑,立即對梁檀道:“師父,自幼時你便教導我,做人的根本便是誠,不誠何以為人?”
“為師教你的是要想方設法讓彆人信你,而不是你去盲目信任旁人……”梁檀心虛地瞟了青璃一眼又一眼,壓低聲音道:“此事回去我再與你商議。”
宋小河道:“小河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既答應了沈獵師,那麼今日必須下山。”
梁檀心中大喊,沈溪山你好手段!竟將我這蠢徒弟騙得如此心甘情願!
卻見沈溪山忽而看向了他,雙眸中含著笑,五官如仙筆描繪,眉間一點朱砂襯得他仙風道骨。
他輕聲細語:“看來敬良師尊是不想小河姑娘為仙盟爭光了,”
“我……”梁檀一時語塞,吭哧半天,隻道:“我怕小河為仙盟抹黑。”
“好了。”青璃見狀師徒倆都無法招架沈溪山,便出口喊停,說道:“事情既已定下,便沒有撤銷的道理,還有些時間,你們快回去收拾行李,半時辰後啟程。”
梁檀無法,隻好應了,道了告辭轉身走。
走出幾l步,察覺宋小河沒跟上來,轉頭就看到宋小河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沈溪山的身邊,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將手牽上了。
宋小河小聲說了什麼,然後捏了捏沈溪山的手指。
沈溪山低著頭,正看著她笑,靜靜聽她說話,對於這有些曖昧的動作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動作確實自然而隨意,是宋小河平日裡跟人說話時候的小習慣。
但落在彆人眼裡,可就變了味道。
梁檀與青璃交換了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