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時鳶已將情況說給了沈溪山,隻不過他一開始就讓梁檀做主選的這條路,就算要改路,也得過問梁檀的意見才是。
就算梁檀在仙盟再是如何默默無聞,在這支隊伍裡也是師長一輩,素來敬重師長的沈溪山,當然不會獨斷專行。
他讓人將梁檀請來,要步時鳶親自向他說明情況。
“前方是秋霞鎮,百煉大會在即,鎮中的仙門弟子皆去了長安,為了保護鎮中百姓,縣長讓人設下了結界拒絕任何仙門弟子的進入,立了牌子讓人繞道。”步時鳶的語氣很慢,說話有氣無力,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梁檀果然不信,說道:“我們不過是借路而過,又不會停留,更何況礙於仙門的麵子,他們應當不會將我們拒之門外。”
步時鳶又說:“若是繞道,走得路就遠了,隻怕無法趕在百煉會前抵達長安。”
梁檀沉吟下來,暗自思慮。
宋小河瞧了瞧步時鳶,又轉頭看看自己師父,湊近他小聲說:“師父,鳶姐的卦算得特彆準,先前我們去酆都鬼蜮之時路過鬼國,鳶姐也建議繞路而行,但他們沒聽。”
“後來如何?”梁檀問。
“後來那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宋小河誠實地回答。
雖說當初說好了陰陽鬼幡得手,就能夠將精魄還回,但那場鬼國之行,大多數人都沒命回來。
謝歸當初用陰陽鬼幡奪取眾人精魄的用意,就是為了讓各個仙門聯合起來,進入鬼國鏟除那些已經化成了妖屍的妖怪。
被煉化為妖屍之後,那些妖怪失去了原本的妖力,卻仍舊凶猛,去的人大多折在其中,最初被奪取了精魄又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聽了宋小河的話之後,梁檀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相信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去選擇風餐露宿,還是繼續往前白日走平坦大道晚上睡軟和的床鋪。
答案顯而易見,梁檀道:“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吧,去與縣主交涉一番,若是不讓進再想彆的辦法。”
步時鳶也隻是口頭相勸,從不強迫選擇,待梁檀如此說之後,她便不再勸阻。
那鐘潯元忽然問道:“小河姑娘覺得該如何選擇?”
宋小河向來是聽師父的,對於選擇哪條路對她來說也根本沒有區彆,她道:“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聽師父的。”
鐘潯元就笑著說:“那我聽小河姑娘的。”
話傳到沈溪山的耳中,他微微偏頭,不動聲色地看了宋小河一眼。
這時候關如萱站出來,是唯一一個持了反對意見的人,“沈獵師,既然有人從前麵探了消息過來,倒不如我們就在這裡改走小道,還能省不少時間。”
她仰頭看著沈溪山,聲音輕緩,像是兩人之間的商量。
隻是身邊的幾位耳朵都靈敏,將這話聽了個清楚。
梁檀在仙盟本就毫無地位可言,到了這裡被沈溪山抬了一手,尊為師長,讓他做決定。
而
實際上,心裡不服的人多了去了,關如萱就相當明顯地不讚同由梁檀來做決定。
沈溪山還未說話,就見宋小河兩步走到梁檀身邊,牽起師父的手,小聲說:“師父,他們若是改走小道,那咱們就自己去走大道,反正目的地是相同的,也沒必要一起走。”
沈溪山眉尾微微一抽,他都還沒表態,宋小河就已經開始在這裡搞分裂了。
她向來就是這樣的人,不會麵紅耳赤地與人據理力爭,更不會強迫彆人與自己意見相同。
她隻會堅持自己的想法,然後去做自己的事情。
就像她當初選擇獨自下山一樣。
沈溪山當然不可能讓她和梁檀自個去走大道,於是道:“敬良靈尊的決定我並無異議。”
“可……”關如萱道:“也該問問大家的意見。”
沈溪山許是相當不耐煩了,麵上笑著,用溫柔的語氣刺道:“若是事事都有所有人共同商議決定,那麼還需要我這個領隊做什麼用呢?”
關如萱麵色一白,不再言語。
宋小河分辨不出話中的陰陽怪氣,往常沈溪山笑著跟彆人說話,她隻覺得小師弟脾性好,時時刻刻都帶著笑顏。
現在看著,心裡卻冒出了幾個酸泡泡。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
她轉身往回走,剛走兩步蘇暮臨就追了上來,在她耳邊小聲說:“小河大人你瞧仔細了沒,這沈溪山跟彆的女子說話也是這般溫柔體貼的模樣。”
“我眼睛又不瞎。”宋小河回道。
蘇暮臨大展身手,扇起一把妖風,說道:“這恰恰說明了他並非良人,據我打聽到的,除了這雪萱仙姬之外,還有鐘氏一族的柳瑤美人,千機派的鬼麵仙子都與他有風花雪月的傳言,空穴來風,必定是他在外頭招搖行事處處留情,才惹來了這一身的風流債。”
宋小河簡直就是煽風點火的最佳對象,一聽到這些話,心裡就更生氣了,說道:“就是,他一個修無情道的人,若不是處處招惹彆人,何來的這些謠傳?”
沈溪山望著兩人緊湊的背影,耳朵裡全是蘇暮臨大肆抹黑他的話。
沈溪山:“……”
這些事說起來,他也實在是冤枉。
修無情道的沈溪山,從來沒動過什麼兒女情長的心思,再美的人站在他麵前,也隻有男女性彆之分而已。
稍稍強一點的人尚且能入眼,能力弱一點的,哪怕是身份地位再高,沈溪山也是見過就忘,名字都不一定記得住。
隻是他待人向來溫和,不論與誰說話都是輕聲細語,麵上帶著笑容的,常年如此已然形成習慣。
而世間之人最喜愛才子配佳人的故事,有些謠言一人說百人傳,就算是沈溪山完全不認識的人,在其他人的口中也早已與他花前月下不知多少次了。
然而斷情禁咒在身,沈溪山不會對任何人動心,所以從不在意那些傳言。
隻是此刻蘇暮臨拿著那些謠傳在宋小河耳邊吹風,他
莫名地感覺煩躁,想一把抓住蘇暮臨的嘴然後埋進土裡麵,讓他徹底安靜下來。
他斂了斂眉眼,將躁意掩住,淡聲道,“動身吧。”
幾人接連翻身上馬,繼續前行。
鐘潯元又湊到宋小河的身邊來,想繼續先前的話題。
但宋小河眉眼懨懨,看起來沒什麼興致,連應答都是很敷衍。
見她這模樣,鐘潯元想了想,忽而說道:“小河姑娘可知道風雷咒的來曆?”
宋小河道:“那不是仙盟的雷法嗎?”
鐘潯元便搖頭說:“仙盟的風雷咒並不完整,便是熟練掌控也隻能引來九天小雷,並無太大的作用。真正的風雷咒,能夠蕩儘世間一切妖邪,是連神仙都忌憚的雷法,然而此雷法卻出自凡人之手。”
宋小河心生好奇,就問:“那為何仙盟的風雷咒不完整呢?”
鐘潯元道:“此事鮮少有人知道。幾十年前,曾出了一位符籙天才,素來劍修壓符修一等,那天才便憑借一己之力將符修的地位拔高,並創出了這空前絕後的符咒,甚至還引來了天劫,飛升隻差一步。”
可人界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飛升之人,就說明那符籙天才也並未成功渡劫飛升。
宋小河追問:“他後來如何了?”
問題剛落下,梁檀的聲音就從一旁插了過來,“小河。”
宋小河回頭應道:“怎麼了師父?”
“你到前頭去,問問沈獵師何時到。”梁檀突然就給她派了個活兒,“為師累了,想儘快休息。”
宋小河應了一聲,驅馬加快速度往前走。
這些日子梁檀盯她盯得緊,根本不容她去找沈溪山,現在忽而改口讓她去,宋小河心裡歡喜,壓根不會多想其他。
方才沒得到答案的問題,也被拋之腦後了。
沈溪山獨自一人騎馬行在最前麵,束起的長馬尾輕晃著,身上的黑袍披了一層赤紅的晚霞,顯得相當好看。
她追到沈溪山的身邊,喚道:“沈獵師!”
沈溪山轉頭看她,像是已經料到她會來一樣,說道:“何事?”
“師父讓我問問你,還有多久才會到城鎮。”
沈溪山道:“就在前方了。”
她往前眺望,見果然有了城鎮建築的影子,又道:“沈獵師,等會兒進不去城時你幫我師父找補兩句,給他留點麵子,畢竟他年紀大了。”
沈溪山倒是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疑惑道:“小河姑娘也覺得進不去?”
“當然,鳶姐的卦從不出錯。”所以宋小河一開始就相信前路行不通。
“那為何你還說要與我們分路走,執意要往大道而去?”他問。
宋小河低了低頭,目光落在麵前的路上,看了看滿地的夕陽。
她心裡有私,方才說的那句話,不僅是看出了關如萱瞧不起她師父,故而出言維護師父的麵子。
也是因為她看見關如萱與沈溪山站在一起,想
起以前那些人所說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才心裡生了氣,不想與他們一起走。
想來想去,宋小河說:“因為師父說要去看看,我聽師父的。”
沈溪山嘴角一牽,皮笑肉不笑道:“小河姑娘當真是乖順。”
是了,梁檀一聲令下,連著半個月的時間裡,宋小河都沒來找他,就算是晚上來了,說了兩句又走。
虧他先前還日日往滄海峰跑,不辭辛苦地教她劍法,更彆提他差一點就被氣死在滄海峰上了。
宋小河聽不出好賴話,笑著說:“多謝沈獵師誇獎。”
沈溪山心裡悶了一口氣,差點岔氣。
並肩行了一會兒,宋小河扭了一下身,回頭張望,像是要走。
沈溪山就開口道:“小河姑娘倒是與那鐘氏的公子聊得熱鬨。”
宋小河說:“他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沈溪山便道:“什麼才算作有趣的事情?”
宋小河想了想,回答:“我未見過,也沒聽說過的事。”
那可太多了,沈溪山想,她幾乎一直生活在仙盟的滄海峰裡,所見所聞能有多少?
而沈他常年在外解決仙盟中等級最高的凶險任務,見多識廣,這樣的事情信手拈來,何須她從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口中聽。
沈溪山就笑說:“我經常拜訪各個仙門,結識各種奇人,小河姑娘若是想知道,我可以講給你聽。”
“不必了。”宋小河卻說:“有些事情我沒興趣知道。”
沈溪山麵上還維持著笑,心裡幾乎被這一句話給氣得吐血,想撕了這溫柔的表皮抓著宋小河的肩膀先給她晃得腦仁發暈,再好好問問,她對什麼事情感興趣。
是那個鐘潯元嘴裡的事嗎?
“是我多言了。”沈溪山低著眉眼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我的事情的確沒什麼特殊,哪裡能讓小河姑娘感興趣呢?”
宋小河見他這模樣,又是一陣心軟。
但又實在不想聽他講那些他與彆的仙門的哪個美人的風月之事,乾脆將頭撇過去不看。
沈溪山見狀,心說這招竟然不管用了,往常用來套宋小河都是一用一個準的。
她這般模樣,顯然是有了心事。
他看著麵前的寬敞大道,忽而問道:“小河姑娘可是喜歡鐘公子?”
宋小河驚異道:“何以得出此問?”
沈溪山的語氣低落,平添幾分落寞,說:“因你與他相談甚歡,自下了山後便不怎麼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