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將整座鐘家城籠罩,不管是內城還是外城的弟子,皆在鐘聲敲響的瞬間往玲瓏塔前彙聚。
這是鐘家的祖訓,警鐘一響,全族集合。
這鐘從不輕易敲響,十年八年敲響了這麼一回,自然無人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內城。
其他門派的弟子見狀,也知道事情不妙,紛紛跟過去,不過片刻的功夫,玲瓏塔邊上的空曠之處就圍滿了人。
宋小河將畫收回玉鐲之中,跟沈溪山一起出了櫻花林。
就見周圍的人都著急忙慌趕往鐘聲敲響的地方,宋小河心裡慌慌的,與沈溪山對視一眼,也跟順入人群中。
處處掛起高燈,鐘氏內城燈火通明,人群越來越龐大,宋小河兩人趕到時,玲瓏塔周邊的空地幾乎被站滿。
警鐘仍在響,鐘氏守衛嚴陣以待,排列在最前方,神色肅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為何會半夜敲響警鐘?”
“是不是有妖入侵長安……”
雜亂的議論聲融合在一起,顯得無比吵鬨,宋小河置身其中都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前頭人頭攢動,宋小河身量不高,難以看見最前方的情形,見這場麵,心裡的不安也越來越濃烈。
正當她打算往前擠擠時,蘇暮臨不知道怎麼找到了她,從飛符上跳下來,一下就落在她的麵前。
隻是還沒等宋小河開口詢問,蘇暮臨就滿麵急色,大步上前來,“小河大人,你快跑!”
“什麼?”宋小河麵露疑惑?
蘇暮臨卻急得不行,神色中又滿是恐懼,他努力壓低聲音,飛速拽著她往後走:“來不及解釋,大人快跑就是了!”
他力氣用得極大,一下就將宋小河拽出幾步遠,踉蹌地跟上蘇暮臨的腳步。
沈溪山擰著眉,轉頭跟上他著急的步伐,倒沒有出手阻止,隻是問蘇暮臨,“究竟是什麼事?”
“鐘家人要抓小河大人!”蘇暮臨道:“我方才在前頭打聽到的消息,本想趕過去告訴小河大人彆過來,沒想到她已經在此了,內城布下了結界,隻得先將小河大人帶去藏起來。”
沈溪山仰頭,果然就看見夜空之下有一層不大明顯的光罩,光芒微弱恍若一層細紗,不仔細看並不明顯。
這便是鐘氏的結界,雖看上去不堪一擊,但絕對是牢固的。
宋小河滿頭霧水,本就不安緊張,再被蘇暮臨的情緒一帶,也嚇得不行,害怕道:“為什麼抓我?我是犯什麼錯了嗎?還是說,因為師父?”
蘇暮臨抿唇不語,並不作答,隻一個勁兒地拉著宋小河往外走。
忽而一陣疾風自身後襲來,宋小河三人立即感受到淩厲的氣息,於是所有對話停止,疑問暫停,三人同時撤身閃躲。
宋小河往前翻了兩下,落地時扭了個身,隻聽一聲轟響,就見方才他們三人所站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大坑,周圍的弟子有人躲閃不及受了傷,慘叫起來。
人群瞬間散開,將中間的地方空出來,宋小河三人呈三角站位,在其中成為相當明顯的存在。
她眉眼一壓,右手下意識覆上木劍。
隻聽風聲呼嘯,幾道散著光的符籙又猛地甩來,直奔宋小河而去。
她剛將手中的木劍抽出,就見沈溪山雙指凝光,金光在麵前乍閃,那一串符籙便化作輕煙在空中消散。
風聲又止,所有人圍觀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喧嘩聲不絕於耳。
下一刻,一聲怒喝辟開人群傳來。
“宋小河!”
宋小河循聲看去,就見原本圍著的人群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劈開一條道路,眾人驚呼的同時,鐘潯之在道路中出現。
他雙目赤紅,滿臉恨容,右手環繞著幾張符籙,光芒閃爍,隱隱有電光在其中流躥。
宋小河沒想到又是他。
鐘潯之找她的麻煩不是一次兩次了,隻是先前幾次隻能算作小打小鬨,但方才那兩下卻是奔著取她性命來的。
宋小河怒道:“鐘潯之,你又想如何?你一而再再而三尋釁,我先前大度不與你計較,你倒是在我這蹬鼻子上臉,當真以為我不敢收拾你?!”
她可不是任人隨意拿捏的泥人,就算鐘潯之身後是龐大的鐘氏,惹急了宋小河一樣敢動手。
且來到長安以後,給鐘氏的麵子已經足夠多了,現下師父都下落不明,宋小河沒心情估計什麼麵子裡子,隻有滿腔的惱火。
“你找死!”鐘潯之仿佛恨極,渾身氣得發抖,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來找宋小河。
隻見他念動法訣,符籙在腕間環繞,下一刻便引出五道金雷,猛然朝宋小河的身上砸去。
金雷釋放的光亮耀眼,裹挾著厲風充滿洶湧的殺意。
宋小河下意識想要閃躲這一招,卻見沈溪山出手更快,他抬手一招,長劍從光中刺出,隻一下便將五道金光擊碎,力量相撞之後,強大的氣浪翻飛,鐘潯之完全不敵,被氣浪衝撞得徑直飛出去,隻聽眾人一聲驚呼,他重重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沈溪山冷眸瞥他,道:“仙盟弟子當真那麼好欺負?”
周遭的人群裡響起嗡嗡議論,皆道鐘家小公子頭腦不清醒。
怎麼敢當著沈溪山的麵欺負仙盟弟子,今日他守擂一整日,還沒人能在他手底下過滿十招。
宋小河也是心中一暖,仿佛在飄搖的小舟裡壓了秤砣,讓她稍稍有些安心。
她小跑幾步來到沈溪山的身邊,委屈道:“沈獵師,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對我。”
沈溪山聲音低了些許,冷漠的聲線中挑出一縷柔和,“我知道。”
鐘潯之莽撞出手,被沈溪山打倒之後,很快就圍來一隊鐘氏護衛,他們將周圍的人群嗬斥推開,場地又寬敞許多。
護衛惶恐地將鐘潯之扶起來,隨後一女子自天上落下來,身著赤色長裙,露著雪白的肩頭,裙子開衩到腿根,生得國色天香。
“宋小河,束手就擒,可免吃苦頭。”她麵上滿是不屑,聲音雖輕緩,卻充滿威脅,氣場迫人。
宋小河記得這個人,是當日來了長安時,要將自己孫女許配給沈溪山的那個修合歡道的長老,名喚鐘嶺。
她似乎故意放出了力量在空中飄散,讓宋小河感到了一股壓力,胸口悶悶的。
宋小河道:“不知我做錯了什麼,為何要被抓?”
鐘嶺摸了摸自己塗滿蔻丹的指甲,輕輕瞥她一眼,“你沒資格問那麼多。”
空中的力量越來越濃烈,宋小河的肩頭被壓上極重的力道,她險些沒有站穩單膝跪地,下意識用木劍撐了一下。
沈溪山見狀,才知她承受著術法,一邊用指尖在她眉間輕點,一邊道:“雖說長安是鐘氏盤踞之地,但宋小河是我仙盟弟子,既有我在此處,你們休想動她。”
柔軟的指尖在宋小河的眉心一觸,暖洋洋的靈力彙入,瞬間就將宋小河身上莫名的壓力給化解。
絲絲縷縷,纏繞在宋小河惶恐的心頭,像是送來了巨大的撫慰力量,給她依賴,讓她鎮定。
是了,雖然師父失蹤,事情突變,許多宋小河不知道的情況發生,鐘氏的矛頭也指在了她身上。
但是沈溪山還在她身邊,那她就不是孤身一人。
“長安城內,豈能有你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機會?”鐘嶺輕蔑一笑,“仙盟便是再霸道,也管不著我族內的家事。”
沈溪山並不為懼,眉目輕緩地與她對視,溫聲道:“那你便動她試試?”
夜風平地而起,帶著二月初的清寒,將沈溪山的衣袍吹鼓。
他站得穩當,褪去溫潤氣質,變得鋒利無比,乃是任何人都不得輕視的存在。
人人都讚譽他,卻無人知道沈溪山的實力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今天一整日的守擂,那麼多弟子上台挑戰,無人讓他使出真本領。
冒然在此與沈溪山動手,誰都討不得好處,更何況他上頭還有個青璃上仙。
鐘嶺緩了緩神色,嗤笑一聲,故意打趣道:“你這是修的哪門子無情道?”
沈溪山不理。
她又道:“行了,我也不與你廢話,宋小河必須跟我走一趟,否則即便是青璃親自來,鐘氏也不可能放人。”
“為何事?”沈溪山問。
“她師父梁檀,殺了我鐘氏族人,畏罪潛逃,如今下落不明,宋小河要帶去審問。”鐘嶺道。
宋小河臉色一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我師父?他殺了誰?”
“潯字輩的嫡長女,鐘慕魚。”鐘嶺笑了一下,紅唇輕啟,吐出殘忍的話語,“你的師娘。”
仿佛一道巨雷從頭頂劈下來,將宋小河的心頭劈得七零八落,她顫聲道:“不可能。”
“是與不是,你去了便知。”鐘嶺抬手,念動法訣,輕喝道:“束。”
她袖中立即躥出兩束光芒,由符籙形成的繩索一下就纏繞出了宋小河的雙手
,緊緊係上了結。
宋小河嚇得渾身瑟縮,下意識用力掙紮了兩下,“放開我!”
沈溪山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緩聲喚她:“宋小河。”
她慌張地一抬眼,潤黑的眸中已滿是淚水,充滿懼怕,看著沈溪山。
“你彆怕,有我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你。”眾目注視之下,沈溪山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步,低著頭看她,“先與他們走一趟,看看事情究竟怎麼回事,我陪著你。”
宋小河突遭這種變故,腦袋亂成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幸好身邊有個情緒穩定,頭腦聰明的沈溪山,他知道如何安撫宋小河。
此事非同小可,由於牽扯到了梁檀和鐘慕魚,宋小河不可能理智,但沈溪山深知,現在要做的不是反抗,而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了解清楚。
將她的雙手束縛住,從另一方麵來說,其實算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若是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暴起,在鐘氏族人麵前使用了業火紅蓮的力量,那事情將更加難辦。
沈溪山牽著她,用平穩的語氣給她鎮定,“跟著我。”
宋小河落下幾顆淚,一隻手被牽住,溫暖踏實,另一隻手懸在空中,指尖不停地顫抖,心中已然亂成一片,無法思考。
師娘體弱,從小到大宋小河見她的次數並不多,有時候連著三四年都沒機會見她一麵。
但她的衣裳都是由師娘縫製的,幼年時她身體長得快,每年都要換很多套衣裳,一開始師娘的手藝並不精湛,縫的衣裳不大好看,還會開線。
宋小河年紀小,並不懂那些,整天在泥巴裡打滾,像隻野猴子,衣裳臟了也是師父給搓洗。
後來漸漸長大,師娘手藝漸漸熟練,宋小河也有了姑娘的模樣,師娘給她做的衣裳也花花綠綠起來。
每逢春節前夕就是宋小河最期待,也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她知道師父會在那日將師娘給她做的新衣服帶回來,那一日宋小河哪裡都不會去,坐在櫻花樹下的秋千山上,望眼欲穿等著師父拿新衣裳回來。
一件件親手所縫製的衣裳,彙聚而成,鋪滿了宋小河十幾年的歲月。
突然有人告訴她,師父殺了師娘後畏罪潛逃,她如何能信?如何能接受?
周圍亂糟糟的,宋小河茫然無措,緊緊靠在了沈溪山的身邊,汲取安全感。
蘇暮臨見狀,雖然害怕這些個人界修仙大能,但還是毅然上前道:“小河大人,我跟你一起!”
隨後他壓低聲音,悄悄說:“若是他們對你動手,我就帶你跑,雖說我打架的本領不太行,但是逃跑的本事一流!”
宋小河恍然地點點頭,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鐘嶺命人抬走了受傷的鐘潯元,隨後揮手讓護衛開路,在不斷的喧嘩聲中,帶走了失魂落魄的宋小河。
玲瓏塔前讓開一條寬闊的道路,鐘嶺走在前後,後麵跟著沈溪山宋小河與蘇暮臨三人,再往後便是排排護衛,周圍人伸
長了脖子張望,皆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刺耳的鐘聲終於停下,夜色卻再不複之前的寧靜。
宋小河雙手被束縛住,跟在沈溪山的身後,一同進了玲瓏塔內。
一樓的大殿還是之前見過的模樣,寬闊富麗,所有燈同時亮起,將整個殿堂照得無比亮堂。
就見前麵的台上坐著一排人,左右兩邊也站滿。
當間便是鐘氏家主鐘懿盛,他兩邊坐著鐘潯之的父親鐘昌薪,以及族內名望最高的長老。
再往旁邊排列,便是鐘氏的八大長老,無人缺席,比當時迎接沈溪山進長安來見禮時都齊全。
寒天宗的宗主嚴仁立位於側座的首位,他身邊則坐著寒天宗的長老級人物。
另外的,則就是一些千機派,玄音門的領隊人,身份略低,皆是站在兩側。
除此之外,還有一人位於高座,便是仙盟審門的門主——左曄。
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見到鐘嶺領著人進來,目光紛紛聚集而來。
人數雖然不少,但仍舊顯得殿堂內空蕩蕩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嚴肅沉重。
殿中寂靜得落針可聞,帶人給的壓迫力非一星半點,就連蘇暮臨也忍不住縮起腦袋。
“宋小河。”正中央的家主鐘懿盛率先開口,大掌往座椅負手上重重一拍,喝道:“跪上前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兩邊的護衛應聲而動,同時出手要押宋小河到前麵去跪著。
宋小河本能往沈溪山身後躲。
隨後隻聽一聲嗡鳴劍響,強悍的劍氣在空中翻出氣浪,猛然朝周圍擴散,一柄泛著金光的長劍憑空而出。
劍氣將想要上前來的護衛同時撞得翻倒在地,摔出去一丈遠。
金劍緩緩旋轉著,懸浮在沈溪山的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