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繁星墜落小河辭彆師父(三)(1 / 2)

小師弟 風歌且行 15959 字 6個月前

“師父!”

宋小河沿著石板小路奔跑,踢騰著長裙變成了一朵花,隨著風飄擺起來。

迎麵吹來的櫻花瓣紛紛揚揚,從宋小河的麵頰拂過,有些停留在她的肩頭和發頂。

她跑到院前,將院門用力拉開,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大聲喚道:“師父!小河來啦!”

跑進院中,宋小河的聲音越喊越大,著急忙慌的。

倏爾,房門被一把推開,人還沒出來,聲音就先傳來。

“喊什麼?我還能死了不成?”

梁檀挽著衣袖從廚房出來,喝道:“又跑哪裡玩去了?整天在外麵野,你還知道回家?還惦記你有個師父?”

宋小河挨罵了,也笑嘻嘻的,她湊過去,背在後麵的手一下拿出來,幾朵野花就送到了梁檀的麵前,她說道:“師父你看!這些花真好看,種在院子裡好不好?”

梁檀低頭瞧了一眼,說:“自己種去,我要給你這逆徒做飯。”

“好。”宋小河應了一聲,高興地轉頭,自個忙活起來。

院中有很多梁檀種的菜,都是師徒倆平日吃的,有時候梁檀種不活,就說那一塊地風水不好,於是又跑去另一處翻土,也就導致院中各處都是他種的東西。

宋小河左右看看,便在幾個不同的地方都種上了一朵花。

梁檀也做好了晚飯,一一端上了院中的桌子上,天色漸暮,他支了兩盞燈,掛在左右。

宋小河種好了花,蹭的手上臉上都是泥巴,梁檀道:“小河,快去洗洗臉,吃飯了。”

宋小河應了一聲,又趕忙跑去臉和手洗得乾乾淨淨,坐上桌,就看見擺了一桌的飯菜。

梁檀喜歡喝湯,師徒二人吃也用不著做那麼多,簡簡單單的兩菜一湯,有時候加餐,會給宋小河燉豬肘子吃。

宋小河聞了聞,誇讚道:“師父做飯是天下第一厲害,好香!”

梁檀夾了一口菜放嘴裡,笑道:“貧嘴什麼,快吃。”

宋小河拿起筷子,往嘴裡塞肉,然後用雙手比畫,“師父,我看見前山的弟子拿了用那種棉花做的小貓,我也想要。”

“你看見什麼都想要!”梁檀瞪她,“前幾日不是才劈了木給你做了隻小狗?整日掛在牆上,也不見你多喜愛。”

“我當然喜歡啊!”宋小河就說:“隻是木頭做的,容易摔壞,我不舍得拿下來玩罷了,如果是棉花做的,就可以隨便玩了!”

梁檀哼了一聲,接連吃了幾口菜,然後才說:“明日我去玉珍那裡問問她有沒有棉花,若是沒有就不做。”

“我問過了,珍娘說她有。”宋小河嘿嘿一笑。

“見天就這些事你最積極。”梁檀不痛不癢地斥了她一句,給她盛了一碗湯,又問:“今日為何回來那麼晚?交到新朋友了?”

宋小河低著頭,喝了兩口湯,食指無意識地在碗邊摳了幾下,然後嗯了一聲。

接著,她又很快地

說:“但我不會忘記師父的,也不會不回來。”

梁檀就笑了,“這是你家,你不回來能去哪?你交新朋友是好事,是男是女?內門還是外門弟子,拜於誰的門下?”

宋小河一一答道:“是男的,內門弟子,拜於青璃上仙門下,名喚沈溪山。”

夜色濃重,月藏進了烏雲之中,外頭下起了細雨,清涼的風從窗戶吹進來,將桌麵上的書籍翻動。

沈溪山正好也翻閱完了這一本,將書合上,隨手放在了一旁。

矮桌上和他的腳邊都堆放著幾摞書,都是關於無情道和斷情禁咒的。

無情道來源已久,傳說遠古時期,大部分神族都是冷心冷情,舍七情六欲以補修為,而無情道便是這種神性的演變。

因此凡間修仙之人,修無情道者居多,隻是大部分凡人都難以做到真正斷情絕欲,娶妻生子的便不在少數,於是就導致許多自負之人在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時,殺妻正道,以此求飛升。

為此,天界明令界定了無情道的規則。

若修無情道,需以命格向天道起誓,以情/欲換天道仙機,如若背棄,則自散修為八成。

而基本上散了八成修為,就等同與飛升無緣了。

沈溪山翻閱古籍,就是為了查詢有沒有不棄無情道而得情的方法。

還有這斷情禁咒究竟如何解,這幾日灼燒得越發過分了,無時無刻不在痛著,沈溪山無法消弭這種疼痛,隻得強忍。

他翻了許久的書,有些倦了,踩著白玉階梯往上,來到了床榻邊。

宋小河正睡得香。

晚間回來那會兒,宋小河哭了一會兒,便自己捧著飯吃了,隨後沈溪山給她眉心間的金光抽了出來,她隻剛閉上眼睛,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灰毛崽子趴在宋小河的頭邊,將頭擱在爪子上,聽到沈溪山來了,它便睜開一雙藍盈盈的眼睛,仰頭望著沈溪山。

這隻崽子名喚濯雪,此前是梁檀的朋友,後來與梁檀分彆,它就去了酆都鬼蜮,成了名聲大噪的夢魔。

沈溪山看著他,心說難怪當初他在鬼蜮開殺戒的時候,唯獨沒動蘇暮臨,反而是挎在臂彎裡,走哪拎哪。

獸族有著得天獨厚的種族優勢,他們能夠聞到氣味。

這氣味指的是各種氣息,法力的,魂魄的,還有人身上的。

如今想來,怕是濯雪當初就問出了蘇暮臨身上有梁清的氣息,所以才並未對他下殺手,拎著他到處走。

沈溪山想,這世上果真有許多事情是天注定的,“緣”字高深莫測,無法參透。

他一個修無情道的人都能對宋小河動心,就表明他們二人也是天作之合。

他抬手拎住濯雪的後頸,將它扔到蓮花座上,說道:“誰允許你上榻了?睡地上。”

濯雪並不在意,舔了舔爪子,臥下來閉上了眼睛。

沈溪山脫鞋上榻,睡在宋小河的邊上。

他的動作極其自然,手臂從宋小

河身下穿過,手掌往她後背一攬,輕易就將她翻起來,朝自己的胸膛貼近。

宋小河睡著有一會兒了,整個身體都散發著熱意,呼吸也平穩。

她下意識朝沈溪山靠近,熱乎乎的手正好覆在沈溪山的手臂上,被他順勢握住,將小小的手捏在掌心裡。

宋小河雖然身條纖細,這些日子沒好好吃飯更是消瘦不少,但身上的肉都是軟的,抱在懷裡就好比抱了實心的棉花,哪哪都是軟綿綿的。

更讓沈溪山覺得舒服的,是他心裡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耳邊聽著宋小河的呼吸聲,懷裡是她溫熱的身軀,沈溪山按著她的後腦上,把她的頭貼近自己的側頸,前所未有的悸動占據了沈溪山的心。

情愫在心口極速膨脹,被落在頸邊的那些灼熱的呼吸點燃,一把火在心底燒起來,如曠野燎原,迅速灼燒著沈溪山的理智。

他想起那日山洞裡,宋小河用濕漉漉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像個純澈無害的小動物,然後用柔軟的唇落在他的臉上。

他低下頭,將宋小河的臉從懷中抬起,拇指揉上了她的唇。

依舊是很軟,粉嫩,像是可以被隨意擺弄,輕輕一蹭就張開了嘴,露出白白的牙齒,和藏在裡麵的小舌。

沈溪山記得她口腔的熱度,也記得她的舌尖滑過指頭所留下的觸感,那時候她喊著牙疼,將他的手送到了嘴裡,用牙齒輕輕咬著。

當時中毒的是宋小河,不是他沈溪山。

意識清醒的沈溪山可以輕易擺脫宋小河的力道,卻仍有她拉著自己的手,含進了嘴裡。

是他神識不清,受了蠱惑,才任她擺布。

溫軟的舌尖繞著指頭時,他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抑製自己想捏著她舌尖玩的想法,顧不得其他。

如今宋小河就乖乖地睡在身邊,長長地睫毛耷拉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睡眼格外好看。

沈溪山盯著她,心裡滋生許多從未存在過的心思。

於是斷情禁咒開始要了命地疼,連帶著整個後脖子都燒起來,他微微皺眉,趕忙念了幾遍清心咒。

待疼痛稍微減弱了些許後,沈溪山捏著宋小河軟嫩的手把玩,走神地想著,宋小河眼下在夢裡正做什麼?

她一定在與梁檀待在一起,怕是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師父。”

宋小河抬起手,給梁檀看,“我的手好奇怪。”

“怎麼了?”梁檀劈柴,揮著大斧頭一下又一下。

宋小河坐在邊上,說:“好像有誰在捏我的手。”

梁檀一斧頭劈下,擦了一把汗說:“這裡隻有你我,誰會捏你的手?我看你是太閒了,過來將這些柴火垛好。”

“哦。”宋小河起身跑到另一邊,將劈好的柴摞起來。

她一遍碼著柴火,一邊問,“師父,若是有個人騙了你很長時間,被你揭穿之後向你賠不是,你會原諒他嗎?”

梁檀瞥她一眼,“誰又騙你了?你那個新認識的朋友?”

宋小河點頭。

梁檀就道:“你應該原諒,因為你這個腦子很容易被騙,所以可能不怪彆人,是你太容易上當了。”

宋小河撇著嘴,很不服氣道:“他就是存心騙我的,從去年的夏天算起,都快一年的時間了!”

“那他騙你是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東西嗎?”梁檀趁著與她說話的功夫,停下來歇息,擦著汗說:“或者騙你做什麼事沒有?”

“沒有。”宋小河撿著柴,說:“他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換了另一個麵貌在我身邊,我們一起經曆了很多事情,他也保護了我很多次。”

“他為你做了什麼?”梁檀問。

宋小河開始回想最初的相遇,到後來的黃沙城中,他殺死了那隻螻蛄,那是沈溪山第一次出手救她。

宋小河說:“他總是會在危險的時候救我,還在彆人欺負我的時候為我撐腰,教會了我如何掌控業火紅蓮,也教了我劍招。”

“那你為他做了什麼?”梁檀又問。

宋小河下意識說我也救了他,但後來一想,從一開始沈溪山就沒困在酆都鬼蜮,她那次下山究竟有沒有救他,她自己也不清楚了,於是改口道:“我完成了一個與他的約定。”

梁檀就道:“那簡直不可原諒,他雖然會救你於危難之中,也會收拾欺負你的人,甚至教會你法訣劍招,在外處處照顧維護你,但你也完成了與他之間的約定,他卻欺瞞你,行為著實惡劣,即刻與他絕交,日後莫要往來。”

宋小河愣了愣,忽而癟著嘴皺起眉,吭哧了好一會兒才說:“也不能這麼說,其實當初我問他名字的時候,他第一句話就如實回答了,是我當時不信……”

梁檀擦著汗,眯著眼睛笑起來,“你心中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宋小河沉默了,她心想,確實,她早就有了答案,否則也不會甘願留在靈泉殿中。

自從回了滄海峰,回到曾經與師父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中,宋小河就像被困在了原地,寸步難行。

她走到院中,就想起師父種菜的身影,走到廚房,就想起師父做飯的模樣,站在樹下,就想起師父打好秋千,喚她過去坐的場景。

滄海峰處處都是師父的影子,宋小河走不出去。

那日站在竹林小院,宋小河哭著問梁檀,你要丟下小河了嗎?

梁檀卻答,我隻要師兄。

五歲時,宋小河拽著梁檀的衣擺,像個小尾巴一樣,他走哪,宋小河就跟到哪。

她仰著頭,脆生生地喊梁檀爹。

梁檀晃神了許久,卻不許她再叫,隻準喊他師父。

那是因為梁檀早就明白,終有一天他會拋下宋小河,選擇兄長。

於是被拋下的宋小河懦弱地躲在夢中,逃避一切,不願麵對隻有她一人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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