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沈溪山語氣平靜,淡聲撂下了這句話,隨後一轉身,整個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宋小河茫然地看了看周圍,已經尋不到沈溪山的身影了,她仍沒有動,繼而朝著山的方向看。
雖然她早就明白,沈溪山從一直是這樣,他並不在乎凡人的性命,自然也不會在意誰出現,誰離開,沒人對他來說是特殊,這是他的天性。
可當真見沈溪山不為所動,漠然地離開時,宋小河還是感到了洶湧的失落,至少她以為沈溪山會流露出不舍的情緒,來彰顯哪怕是隻有那麼一點點的異樣,讓她覺得,她是例外。
寒風灌進了脖頸裡,宋小河冷得瑟縮起來,她吸了吸鼻子,身影有幾分伶仃。
就算如此,宋小河還是留在了這個村子裡。
村中被害了近一半的人,火勢被村中剩下的人加上暴雪給撲滅,村中許多房子空下來,宋小河尋了一處空房,暫時住著。
雖天降橫禍,但日子還是要繼續,村民因為妖怪的出現惶惶不安,白日裡也沒幾個出門的,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生怕妖怪再次找上門,本應是熱鬨迎年節的日子,卻因此冷清下來。
雪勢凶猛,封了山路,宋小河已經不能再上山。
那一夜的分彆沒能好好道彆,約定下次再見,這讓宋小河很是在意,白日裡她就穿著厚棉衣,坐在門檻邊,看著鵝毛大雪往下落。
那個簡陋的山洞已經被她當成了家,置辦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沒想到突降的禍事讓她與沈溪山就這樣突然分離。
宋小河心裡也難過,偶爾在賞著雪景時突然落淚,心中埋怨那條無情的龍。
她無法上山,他就不能下山來看看嗎?
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沈溪山不該下山,若是他來得頻繁,那妖怪不敢現身了,也得不償失。
不過宋小河覺得,或許這個冬天就能徹底解決這隻妖怪,等來年開春,雪融化了之後,她就又可以上山去,與沈溪山重聚。
且等一等也無妨。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沈溪山並非對此事沒有半點情緒,他簡直要氣炸,回去之後將山上毀得一片狼藉,以此泄憤。
沈溪山無法共情凡人,自然就想不明白宋小河究竟是為何會選擇那些凡人而拋棄他,因此怒不可遏,隨意撂下一句“隨你”之後,就負氣回了山中。
龍神活了那麼久,第一次嘗到被放棄的滋味。
他回到山洞裡,看著滿滿當當的東西,全然是宋小河住在這裡時留下來的,便更為惱火。
隻是這些東西到底是他一點點置辦起來,不舍毀壞,於是跑去山邊拿著樹木山石撒氣。
正是滿肚子怨氣的時候,忽而有陌生氣息進山。
沈溪山縱身飛上天際,找到外來之人後重重落下,化出利爪出擊,來人閃得也極快,猛地往後躍一大步,躲開了他的攻擊。
沈溪山落在地上,站立之地,有一道極深的爪痕。
他冷眼看著麵前之人,“滾。”
步時鳶麵對著極重的殺氣,方死裡逃生,情緒依舊是平和的,她抬手揖禮,“龍神大人,小神此次前來,是有事要與你商議。”
“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沈溪山漠聲拒絕。
“是關於宋小河之事。”步時鳶又道。
沈溪山這次倒是沒有立即拒絕,不接話了。
卻聽步時鳶說:“還請龍神將她體內的龍珠取出。”
沈溪山大怒,渾身溢出金光,迅猛地朝步時鳶奔騰而去,恍若天光乍泄,照得山林亮如白晝。
步時鳶在刹那間避閃,同時祭出萬象羅盤頂於身前抵擋,卻仍是被這股強悍霸道的力量衝出老遠,重重摔在樹上才停下來。
“宋小河不是你的所有物,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你用這種方法將她據為己有,隻會毀了她的前程!”步時鳶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緩緩站起身,“龍珠於你,亦是最重要之物,為何你願意給一個凡人?”
對沈溪山來說,沒有什麼東西是最重要的,他可以隨時周圍的一切,或是身上的任何東西舍棄,包括龍珠在內。
而他將龍珠給宋小河,不過是認為凡人太過渺小,輕易葬身妖怪的利爪下,當初不過是貪了宋小河整日上山為他解悶的樂趣,為了留她一條性命所以才將龍珠放入宋小河的體內。
不過今日不同往日,沈溪山的確對宋小河那個凡人起了占有的心思。
當然,他不會給步時鳶解答問題,隻眉眼森然,殺意洶湧,“你找死?”
“小神不敢挑釁龍神,隻是為了宋小河,我哪怕冒死也要來勸一勸你,她終究是凡人,就算有龍珠在身也無法長壽不死,待她壽命走到儘頭,一樣會死去,轉世輪回後忘卻前程,與你便是再不相乾……”
“砰!”一聲巨響,伴著步時鳶的話音落下,沈溪山方圓的樹木巨石同時炸裂,漫天碎屑落下,步時鳶吐出一大口血,險些跌倒。
狂風在林間呼嘯,沈溪山的身影瞬間而至,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死死扣住,“用不著你操心,我可以讓她與靈族結合。”
“她不會……”即便是呼吸不暢,滿臉通紅,步時鳶也要從嗓子裡擠出聲音,“宋小河是天道選中的人,不可能被你輕易改變種族,更何況她身負人族命運,又心懷大義,必不會如你所願……”
沈溪山知道步時鳶說的是實話。
因為宋小河已經為了山下的那些凡人舍他一人留在山上,更何況是這天下的凡人。
他的臉色陰鬱至極,怒色染上昳麗的眉眼,心裡滿是暴虐的戾氣,想將麵前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族撕得粉碎。可就在他動殺心的刹那,腦中卻恍然浮現了宋小河滿麵歡喜地喚她鳶姐的場景,下一刻,沈溪山一把將步時鳶甩飛,壓著暴躁之氣,“滾!”
步時鳶身負重傷,雖不明白他為何會放自己一條生路,但自知再激怒沈溪山,當真是沒命活了,此番勸諫未果,隻得離山。
宋小河體內的龍珠不取出,步時鳶就無法將她帶走,他日若真讓沈溪山將宋小河改為靈族,那才是天大的禍事。
步時鳶一籌莫展,隻得先回去養傷再說。
山下的宋小河並不知沈溪山在山上大發雷霆,也不知步時鳶險些被沈溪山打死。
她住在空蕩蕩的房屋裡,每日敷衍地解決一日三餐,隻靜靜等待著。
隻是那妖怪狡詐奸猾,先前襲擊她的時候就知道她體內有東西讓它負傷,它若有腦子,就絕不會親自來尋她。
所以宋小河等的,並非那隻妖怪。
風雪將將停,宋小河都沒來得及掃門前之雪,卻在夜深人靜時,被人敲響了門扉。
她下床穿衣,提著一盞燈來到門邊,將門閂打開。
寒風一股腦吹到臉上,宋小河稍稍用袖子遮掩,將手中的燈提高,就看見門口那深至小腿的雪中,站著一個身形臃腫的人。
燈光落上去,照出他帶著和善笑容的臉,聲音也溫潤,“小河,許久不見。”
宋小河也揚起一個笑,雙眸彎彎,好似很開心的模樣,“也沒有許久吧?先生。”
來人正是宋小河等待的人——王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