枂蓧嫻雙臂抱著小腿,將螓首埋在膝蓋上,嗓音變得有些朦朧,“她是個真正的天才,擁有過目不忘之能,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和她比起來,我的資質簡直可以用愚鈍來形容。”
鐘文靜靜地凝視著她,罕見地沒有出聲打斷這份師姐妹之間的回憶。
“她待我很好,隻要我想學的東西,她都會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還總是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一輩子。”
“可我從小就不服她,總是覺得之所以打不過她,隻是因為境界不足,但凡晉階混沌,一定可以在師姐跟前揚眉吐氣,到時候就可以很有底氣地甩給她一句你保護我?我保護你還差不多!,這樣的畫麵,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
“為了這個目標,我沒日沒夜地修煉,比任何人都要更努力,更刻苦,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一萬多年前達到魂相境圓滿,又僥幸在混沌之門中得到了一縷混沌氣息,順利晉階混沌。”
“我滿以為從此可以和林星月平起平坐,不料再次交手之時,我還是輸了,輸得乾淨又徹底,和魂相境的時候沒有任何差彆,甚至都沒能逼出她的全部實力。”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塌陷了,長久以來為之奮鬥的目標,到頭來竟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也終於明白,境界的差距,不過是一塊遮羞布罷了,一旦扯下來,便會看清血淋淋的真相,我就是不如她。”
“樣貌不如她,才智不如她,資質不如她,樣樣都不如她!”
“一輩子都活在另一個人的陰影之下,究竟一種怎樣痛苦的體驗,不知你是否能夠體會。”
“打那以後,我變得消極頹廢,鬱鬱寡歡,再也看不見前進的方向,也失去了奮鬥的動力。”
“很多個夜晚,在輾轉反側的時候,我都會情不自禁地生出一個念頭,想要放棄修煉,找個喜歡的男人嫁了,一起生兒育女,相伴餘生。”
“就好像兒時的娘親,每天忙裡忙外地操持家務,照顧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卻總會在傍晚時分倚門而立,一臉期盼地等候爹爹歸來,然後一家人共進晚餐,溫馨甜蜜,其樂融融。”
“或許這樣的人生,才更適合我,隻可惜那時的我已經晉階混沌境,擁有了近乎無限的壽元,又有哪個男人真正能與我相伴到老?這一切,終究隻是不切實際的妄想罷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林北。”枂蓧嫻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所以你就想要和他組建家庭?”鐘文的嗓音柔和了不少,眼中隱隱帶著幾分同情,幾分惋惜。
“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待我又溫柔體貼,最重要的是,還擁有和我同等的壽元。”
枂蓧嫻眼神迷離,輕聲呢喃道,“簡直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另一半,所以當他對我表達愛意的時候,我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十分自然地答應了下來,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看見了。”
“這樣看來,你對林北的感情,實在算不得真愛。”
鐘文撫摸著下巴,一臉深沉道,“他至多不過是你用來逃避現實的港灣罷了。”
“逃避現實的港灣麼?”
枂蓧嫻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著道,“說不定真是這樣,或許正因為我不曾付出真心,所以連最後的港灣也突然刮風下雨,掀起海浪,想要把我淹死呢。”
“真是個蠢女人。”
鐘文忽然撇了撇嘴,一臉不屑道,“又愚蠢又懦弱,簡直無藥可救。”
枂蓧嫻瞪大了秀氣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隻是比不過自家師姐,就死鑽牛角,然後自暴自棄,還美其名曰這樣的生活不適合自己。”
隻見鐘文拍了拍胸膛,臉上滿是哀其不爭的忿忿之色,“如此說來,有我這樣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資質無敵,智慧無雙的完美男人存在,世上其他億萬萬男人還活不活了,難道都要學你這般找個借口自我放逐麼?”
枂蓧嫻小嘴微張,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驚訝地凝視著鐘文一臉認真的表情,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噗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掩唇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仿佛著了魔一般,竟是完全停不下來。
這一笑,便整整笑了一刻時間。
到後來,她甚至整個人伏倒在地,素手捧心,香肩抖個不停,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形象粗獷豪邁如醉酒大漢,哪裡還有半點仙子的模樣?
“你笑成這樣,是幾個意思?”鐘文黑著臉,表情甚是不爽,“莫非是不認同我的觀點?”
“沒、沒有。”
枂蓧嫻好不容易有些緩和,鐘文這一開口,就仿佛觸動了某個看不見的機關一般,再次逗得她大笑不止,險些喘不過氣來,“你、你說得再、再對也沒有了,隻是求你先彆說話,讓我先緩、緩一緩!”
鐘文還想板著臉裝模作樣,可目睹了蓬萊仙子這般豪放的笑姿,終究還是沒能憋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一笑,也笑了很久,很久。
人類,還真是個奇妙的種族。
真是怎麼觀察都不會膩。
望著洞中瘋瘋癲癲、相對而笑的一雙男女,肥膘若有所思,感慨萬千,忍不住伸出右掌,輕輕摸了摸高高凸起的豬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