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的門又關上,將三福和劉嘉明的背影,以及記者們窺視的眼神,都隔絕在外。
林旺九看看方鎮嶽,歎氣道:“再等一會兒,法證科勘察結束,就該放其他人離開了。”
現在必須儘快確認嫌疑人,不然就得先全部放走。
“凶器就在現場,但沒有留下指紋。在場所有人的口供都找不出凶手的馬腳,KTV的侍應生進包廂送東西時,也沒有看到什麼有用的信息……要不就先等三福他們問完了鄭麗珊,再考慮後續吧?”Gary覺得自己的腦細胞已經壓榨到極限,再也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法證部還沒找到凶手殺人時,包住刀柄的東西。”易家怡皺起眉,努力的回憶。
心流影像裡,她明明看到了那個東西。
凶手鄭麗珊用一塊布,抱住了刀柄殺人,所以刀柄上才沒有留下指紋。
可是法證科的同事沒在刀柄上發現那塊布的線索,既沒有留下線頭,也沒有什麼布料壓痕。
家怡隻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白色的厚實的布,沒有什麼花紋,似乎也沒有什麼形狀之類的特殊之處。
那一塊兒布會是什麼呢?
“如果是衛生紙,用它包裹刀柄後,一定會印下刀柄的輪廓,哪怕最後團成團,攤開後都會發現輪廓和血跡。但包廂的所有地方都被檢查過,沒有找到。”方鎮嶽皺眉,案子到這裡,難道就隻能寄希望於鄭麗珊招供嗎?
可是那樣一個都準備要殺人了,卻沒流露出一絲一毫恨意的聰明人,把所有一切都計算清楚了,會在警方的審訊中招供嗎?
“她不會真的把那個可能濺到死者血跡的紙,吃掉了吧?也太狠了。”Gary表情逐漸扭曲,胃裡甚至泛起一絲絲惡心。
“不,法證科的同事剛才檢查過KTV提供的衛生紙。質量很差,稍微用一點力氣搓,就會掉許多細小的紙屑。死者桌邊沒有這樣的紙屑,說明凶手用來包刀柄的,不是這裡的紙。”方鎮嶽又道:
“法證科也檢查過其他人自帶的麵紙,同樣都會在擦過東西後留下或多或少的紙屑。
“而且,從屍體四周的血液來看,刀插入體的瞬間,是先有血液發散式噴濺,後有垂直滴落的血跡。在凶手拿走刀柄上包裹的東西前,那東西上一定已經沾了許多血跡了。”
方鎮嶽深吸一口氣,乾咽了下,才意識到口渴,皺眉忍了忍,才想繼續說,易家怡就不知從何處遞了瓶礦泉水過來。
他點點頭擰開仰灌一口,才繼續道:
“我們都用過麵紙,知道這東西沾一點水,就會透過來。根據許法醫推算的這一把刀的插入瞬間出血量來看,四五層麵紙包裹,都未必能保證刀柄上不留下任何痕跡。
“而現在刀柄光潔的找不到任何線索,隻能說明,要麼她包裹了很多很多完全不掉屑的硬紙,要麼就是一塊足夠厚的布料。”
易家怡快速落筆記錄,隻覺方sir的推理過程彌足珍貴,回去要認真看認真學的,一個字也不能錯過。
“這樣的話,就不可能吃掉啊。”Gary五官皺起,又問:“不然帶鄭麗珊去做個X光?”
“凶手應該有更縝密的考量,她既然提前準備了刀,也一定提前想好了隱藏自己指紋的方法,應該不至於要逼到自己吃掉難以下咽的超多厚紙,或布料。尤其帶著那樣的東西走來走去,也太引人注目了。”方鎮嶽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條條細紋交錯,正如千絲萬縷的線索交織。
他得找出那條最核心、最主要的線,它一定藏在什麼地方!
“什麼東西,會被我們徹底忽略掉呢?”易家怡看著方鎮嶽的筆記,皺眉隨口問。
方鎮嶽卻忽然愣住,轉頭盯向易家怡,一雙長目如冷刀,放著似能傷人於無形的冷光。
小女警嚇一跳,男人卻道:“繼續說。”
“啊……書上說,警方在搜證時,要著重捕捉的,是不同尋常的線索。比如一個歪著的電視,比如一個放在客廳桌上的菜刀,比如……一個扣在桌上的相框,比如窮人家裡的貴重包包……所有這些‘本不該在這裡’‘似乎被挪動過’的東西,都可能成為線索,所以警方探案時一定要關注到……”家怡有些不明白方鎮嶽要聽她說什麼,隻得隨口捋思路,念念叨叨。
方鎮嶽卻像聽到什麼格外有用的信息一樣,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頭,點頭道:
“所以,什麼東西,是在那個包廂裡,警方不會注意到的?”
易家怡望著方鎮嶽,腦袋裡靈光一現,有什麼重要的線索和方鎮嶽的話重疊。
心流影像中那個被握在凶手掌中,包裹住刀柄的東西,某些不起眼的特征,一下被放大!
“是KTV裡的東西!店裡本來就有,每個包廂都有的東西!”家怡猛地雙掌擊在桌上,不受控製道:
“我知道了!”
……
方鎮嶽和易家怡在包廂裡你一句我一句的,越講越大聲,越講語速越快,情緒高了,氣氛到位了,但……
林旺九和Gary左看看,右看看,既覺得好像聽懂了,又似乎沒聽完全懂。
到底是九叔老辣些,他隨著易家怡的話,不斷掃視他們所處的包廂,雖然小很多,但裝潢嘛跟凶案現場就一樣。
厚實的金色蕾絲搭鋪在大紅色的沙發上,現在看著是有點土,但打上大燈就一定顯得富麗堂皇的。
這家KTV店裝得很好,消費很高,什麼都用的好東西,連桌布啦、窗簾啦這些軟裝也很考究很厚實。
所以,易家怡和方sir的意思是,凶手用來包刀柄的,是KTV包廂裡的布料?
可是沙發罩、桌布、窗簾都很大啊,肯定不行——
難道?
隨著家怡拍桌而起,九叔也想到什麼,跟著起身往外跑。
方鎮嶽忙製止:“注意形象啊!”
外麵全是記者!
門被推開,易家怡回頭看了方鎮嶽一眼,傻笑著吐了吐舌,再轉回頭去,麵向走廊另一邊警戒線外的警察和鏡頭時,以是麵無表情,鄭重嚴肅的像模像樣。
林旺九也不見懶洋洋的模樣,走在小女警身側,邁著大步穿廊踏進對麵的至尊包廂,也威風凜凜。
方鎮嶽走在最後,看著他們背影哭笑不得,在記者們的鏡頭裡,倒隻有這個沙展看起來最隨性。
易家怡一踏進KTV,便根據法證科同事畫的座位圖,找到鄭麗珊坐的位置,然後目光落向前麵桌上白著的話筒。
話筒柄外包著厚實的紅色蕾絲布套,豪華細節到話筒,是這家KTV的態度。
“Tony哥,證物袋!”易家怡看著那個話筒又激動又不敢輕易伸手,怕汙染證物。
林旺九也猜到了家怡說的是這東西,他站在邊上,看著Tony跑過來,忙配合家怡指揮著Tony將布套拆下來。
紅色的布套就算沾到了血也看不太出來,Tony將布套跟刀柄比對了下,居然正合適。
戴著手套,他又小心翼翼將布套內外翻卷,布套內側是白色的,上麵赫然沾著鮮血。
陳光耀也跑過來探頭,隻看一眼血跡形態,就激動道:“是它!就是它!”
光打下來,湊近仔細看,不必采集已能看到一些紋痕,“Tony,先采集指紋!”
“是!”Tony立即取了工具,小心翼翼采集起指紋。
方鎮嶽抱胸站在邊上看著易家怡滿臉紅光的時而指揮,時而凝神看。
方才還眉頭緊鎖的探長大人,此刻眉舒目展,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家怡發現的?”陳光耀看著Tony采集好指紋,才抬頭問易家怡。
“嗯。”小女警不好意思的呲牙,想驕傲的放肆笑,又有點害羞,但眼神晶晶亮亮的,成就感是藏不住的。
陳光耀懂得這種眼神,當一個人在做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有哪怕一丁點成績時,都會露出這樣神氣。
真是個熱血活躍的小女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