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
警方審訊課程中,心理施壓的學問她也是學過的好嘛!
家怡和徐少威坐在周新會對麵後,周新會表現得非常謙遜,市儈的謙遜。
他專門起身與家怡和徐少威握手,表現得好親切好配合哦。
但等家怡問起問題來,他雖然笑著,有問必答,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這是個深諳如何打太極拳的老油條,你無法指責他,但彆想輕易從他嘴裡套到話。
家怡根據自己學到的審訊技巧,不斷回想嶽哥曾經講過的對付表明積極配合,實則狡猾地一直在繞圈圈的人該怎麼辦。雖然感覺到這個人很難啃,仍不動聲色的一個問題一個問題排查。
“你最近一次見趙東生是什麼時候?”家怡問。
“大概半個多月前吧,圈子裡的朋友攢局,大家坐下一起吃頓飯嘍。朋友是想幫我勸他放棄清水灣半島的地,哪知道他很不給麵子誒。不過呢,我這個人最夠朋友。君子不奪人所愛,他既然這麼堅持,好像沒了那塊地不能活一樣,我就讓給他嘍。”周新會說著一攤手,哈哈笑道:
“我做皮革生意的嘛,搞房地產這種事隨緣就好。遇到合適的地,就買下來,建建大樓,為香江建設做些貢獻。如果不合適呢,就等下次也沒什麼的。你說是不是啊,madam?”
“請問新會皮革最近最大的項目是哪個?”家怡忽然轉移了話題。
周新會本來做好了無論對麵兩個警官問什麼,他都東拉西扯,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忽然問道自家公司的業務。
他做董事長的,哪裡被人自上而下問過業務,怔了好幾秒才笑道:
“最近籌備在旺角開一家皮製品家具城啊,正在看場地選址。Madam,不瞞你說,我是個很有野心的人,總想著,以後全香江所有皮革生意,都是我的。你穿的皮衣,踩的皮鞋,坐的皮沙發,背的皮包呢,如果都是從我廠裡造出來的,我就滿意了。”
“你在旺角已經有一家小型鞋城,再開一個皮製品家具城,對你來說也不過是順著開展個小項目而已。以你當今的家底來說,這個皮製品家具城大概隻能算是隨手搞搞的工作而已。大把資金總要考慮投資,你在各大小財經采訪中都表達過,自己不會把錢投到股市,認為未來收益最高產業是房地產。”
家怡說罷,身體微微向後靠,給人一種胸有成竹的印象。
當她歪著頭笑望著周新會時,更顯得運籌帷幄,一切儘在掌控。
本來一直盯著周新會的徐少威不自覺轉頭,將視線落在易家怡臉上。
這位年輕警官私下相處時並不顯得很有攻擊性,甚至常常給人親切、柔和又鄰家的感受。
但當處在審訊之中,麵對難嗑的審訊者時,她不僅沒有表現的畏難,也沒有被周新會老辣的手腕和氣勢壓製。
相反,她柔韌得像生機最旺盛的野草,無論東風怎麼樣吹拂打壓,她都會很快□□地昂起頭,迎風挺立,莖葉張揚。
這樣的人,即便沒有他人罩,也能頂開最硬的土,活得逍遙吧。
徐少威忍不住想起之前在中區警署出發,準備跟易家怡彙合,出門時正遇到以為叫譚三福的警探。
對方看見自己的警號,便攔住問他是不是徐少威,跟易家怡去走訪問詢的軍裝警。
他答是後,譚三福立即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通,然後皺著眉凶狠的盯著他,伸出兩指,指指他的眼睛,又指指自己的眼睛,威懾道:
“對易家怡,規矩點,客氣點,恭恭敬敬的,知道嗎?”
他能不規矩,不恭敬嗎?
人家易警官辦事情有條不紊,讓他扮凶,讓他不許插嘴,讓他多觀察多思考,還要在走訪問詢後出題考他,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之前就算覺得她年輕,又是個靚女仔,有點不服氣。但畢竟人家是CID正式的高級警員,現在又真的在各方麵展示出專業度和能力,他現在已經心平氣和了啊。
還真不需要他人提點和威懾。
這樣一想,徐少威又坐得更筆直,目光再次轉向富豪周新會,眼神更凶悍幾分。
等他正式調到B組,他倒要跟譚三福比較比較,看看誰更勁一些。
想著,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腰間配槍,眼神也更深更沉了。
周新會本就被易家怡對他如數家珍的闡述感到些許不自在,忽然對上徐少威冷刀子般的視線,心裡瞬間升起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什麼意思啊,madam,查戶口啊?”他笑容中的親和力減弱,多了些敵視。
家怡盯著他表情的變化,神色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她點了點頭,不答反道:
“一個認定了房地產才是最賺錢的生意的人,如果真的放棄了清水灣半島那塊地,現在一定已經在尋覓另一塊兒寶地。
“你說你和趙東生最後一次見麵是半個月前,那麼就是說半個月前你就決定將清水灣半島的那塊地讓給趙東生,不再競爭。一個大老板,怎麼可能半個月的時間就隻在辦公室裡乾坐著,不為自己產業的下一步做規劃?
“在我的認知裡,這世上可沒有這樣混日子懶散的董事長。
“我問你現在最重要的產業項目是什麼,你沒有說看新地皮,隻能說明一點,就是你並沒有放棄清水灣半島那塊地。
“你沒有放棄那塊地,卻也沒有實施新舉措去跟趙東生競爭,為什麼?”
家怡一邊講這些話,一邊死死盯著周新會的表情。
這些話有一半的成分都是不嚴謹的設想,她之所以如此篤信的講出來,又表現的格外胸有成竹,更多的不是要給周新會定罪,而是詐他。
所以,這時候他的表情和反應,她必須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不可多得的判斷他到底與趙東生的死有無關係的機會。
富豪周新會被易家怡看似環環相扣、毫無漏洞的推理和提問搞的微微發怔,他努力想要找出她話裡的漏洞,期待得出她隻是胡說的證據。
但她表情、語氣和詞句都顯得如此無懈可擊,令他原本放鬆的情緒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易家怡和徐少威兩人走進來的時候,周新會幾乎是鬆了一口氣。
一個年輕女仔,看著就像是攀關係上位的警探,就像他企業裡的一些靚妹仔一樣,靠著某些手段比他人爬的快,魅力嘛就很強,實力呢就弱得離譜。
就算上過報紙的警探呢,在他這個自認強者的富豪大佬看來,也不過是警隊的公關手段,誇大其詞的宣傳之法而已。
另一個徐少威,就算擺出再凶橫的表情,在久經商場的他看來,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但在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之後,家怡的鋒芒忽然展露,有一些東西紮疼了周老板的神經,刺傷了周老板的眼睛。
他微微皺起眉,與易家怡對視,臉上的笑容雖然還掛著,眼裡卻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笑意了。
“是啊,madam東拉西扯這麼多,是為什麼呢?”他四兩撥千斤的將問題丟回去,身體向後靠,也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家怡看著他繃不住的表情,和逐漸展現防衛情緒的肢體動作,就知道自己的‘刺激法’起了作用。
這個周老板心裡絕對有點什麼,就算他不是直接殺死趙東生的人,肯定也知道一些東西。
“因為周老板知道你不需要跟趙東生競爭,趙東生會自己退出這場爭端。”家怡身體忽然前傾,雙肘搭在桌案上,目光灼灼瞪住周老板,咄咄逼人道:
“一個死人,怎麼會跟活人競爭一塊土地呢?
“周老板,你早就知道,趙東生會死。所以這半個月來,以不變應萬變,隻等待趙東生死亡的消息。”
周新會眼皮抽動,眼睛微微眯起。
“周老板,是誰在幫你掃清障礙?”家怡微微挑起下巴,對上周新會逐漸陰森的表情,毫不退縮。
女警雖然靚麗可人,但仍努力擺出自己最凶惡、最具威懾力的表情,與商場老陰B對瞪,不落下風。
辦公室裡明明很靜很靜,徐少威卻總覺得自己好似聽到金屬相擊之聲,仿佛正有刀劍在實木大辦公桌上方激烈拚殺,刀光劍影,冷風肅肅。
他後背汗毛根根直立,左拳不自覺攥起,右手再次用力壓在腰間配槍上。
周老板的眼睛到底比不得年輕人,率先因為眼睛發乾而眨了眼,在這場對瞪比拚中慘敗。
家怡也眨了下眼,長睫毛呼扇之際,餘光忽然掃見桌上壓在文件下的棕灰色粗糙紙麵,那是報紙才有的顏色和質感。
她微微側頭,盯住那處。
周新會立即伸出微微發胖的黑毛手,狀似隨意的在報紙上一壓一撥,便將之塞進文件下方,徹底掩藏起來。
但家怡已經在方才那瞬間,讀到了報紙上的幾個標題文字,信息雖少,卻也足夠她做判斷。
那張報紙上登的正是趙東生可能已死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