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怡走進審訊室, 站了一會兒便與方鎮嶽申請:
“嶽哥,我可以單獨跟劉旭傑聊兩句嗎?”
方鎮嶽當即站起身,帶著福和徐少威等人離開了審訊室。
Tannen和九叔站在審訊室小窗外, 待方sir等人離開,立即朝劉旭傑仔細望去。
“他一直繃直的腰身彎曲陷進椅背中,一直聳起的肩膀也鬆弛下來……能明顯看出, 劉旭傑得知要單獨跟易家怡警員相處後, 整個肢體語言都顯示著放鬆。”Tannen歪頭仔細打量, 進而總結道:
“凶手不害怕易家怡,覺得這位女探員不具備威脅。”
九叔目光在Tannen和凶手劉旭傑臉上依次掃過,最後落在沉下表情、微微挑起下巴、胸有成竹地走向審訊桌的易家怡。
九叔從耳朵上捏下戒煙用的小木棍, 捏著木棍戳了戳牙齒, 一邊輕啃磨牙, 一邊含糊道:
“劉旭傑會後悔的,你看著吧,等一會兒呢, 他就要繃緊全身的肌肉,嚇得渾身發抖嘍。”
“Why?”Tannen不解地轉頭, 他沒見過家怡審訊犯人, 也不知道家怡當眾闡述案情經過時的表現有多邪門, 隻一臉疑惑地看向九叔。
九叔高深莫測地挑高眉頭,壞心地聳聳肩,並未回答。
Tannen砸吧下嘴,再看向審訊室的小窗,卻見家怡一把拉下單向窗內側的拉擋板,阻攔了審訊室外所有人的視線。
一腔好奇心無處宣泄的Tannen隻怔了幾秒,便轉身跑進隔壁可以監控審訊室的小黑屋。
裡麵有小電視, 可以連線審訊室中的攝像機。能跟看審訊過程、清楚聽到審訊室內的聲音,同時還有白板和會議桌供探員們針對審訊內容開會討論。
一走進小黑屋,Tannen便發現方sir他們全部都在,連madam邱素珊和A組沙展遊兆華居然也在。
“?”
怎麼?大家這麼愛看易家怡的審訊現場嗎?
……
……
家怡關好審訊室房門,拉上審訊室隔板,走到直錄攝像機前‘噠’一聲關掉收音功能,隨即轉過頭,對上坦然望著自己的凶手劉旭傑。
“繼續抵抗又有什麼意義呢?”家怡站在椅子邊,一手撐著椅背,一手閒適地插在兜裡,歪頭似笑非笑地看他。
“我不明白我要承認什麼啊,madam。”劉旭傑雙手搭在桌麵上,銀手鐲和桌麵碰撞,發出哢啦啦聲響。
家怡目光順著手銬向上,瞧見他手腕上也有青紫淤痕,顯然在他們爭鬥過程中,不止她碰撞擦傷,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輕聲笑了笑,她開口道:
“覺得自己很厲害,認真規劃,可以殺掉身份地位極高的富豪和社團大佬?結果卻被一位遠比你瘦小的女人緝拿,不覺得丟臉嗎?”
“你是專業做這個的,我被專業人士捉住,有什麼丟人?一位本該保護市民的探員,當街捉捕無辜市民,毆打無辜市民,你呢,madam?覺得羞愧嗎?”劉旭傑音調平常,眼神淡淡,反問時也不怎麼帶怒氣。
看起來是個好冷靜從容的大叔。
家怡淡笑了下,“我們不要講這些無意義的廢話,警方已經了解了你殺害趙東生當日的所有事。再告訴你一件事,方才送穀曉嵐離開時,我在警署門口也看到了梁豐實的屍骨。你知道梁豐實是誰吧?2年前你殺掉的那個遊街爛仔啊。
“兩件凶殺案加跟蹤和非法潛入他人居所,你覺得自己還能逃脫法網嗎?
“老實坦白了,法官說不定會因此判你□□而已。你現在抵死不認,是想吃槍子嗎?”
“……”劉旭傑垂眸想了一會兒,便淡淡笑笑,照舊不答話。
警方總是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可在他們這些人之間,卻有另一套說辭:‘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現在他不了解警方到底真的掌握了多少證據,又有多少是在詐他。
不承認,不開口,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所以,無論警方說破天,他都不會承認更多了。
家怡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
抿唇一笑,她拉過椅子,瀟灑入座,雙手搭在桌案上,側身坐得舒舒服服了,才語氣平緩地開口:
“22日晚,你在趙東生家裡,給了他致命一刀,然後從容不迫地將趙東生帶到車上。趙東生心臟受創已經活不成了,看起來神誌不清,也沒能力呼救。所以原本你是想將他放在車後排,假裝成帶著受害者就醫的樣子,拉著他在城市裡兜風,直到天黑人稀少,再按照規劃將他載到金山掩埋。
“但是沒想到,趙東生生命力那麼旺盛,胸口中了一刀不止,居然還有力氣跳車逃跑。”
劉旭傑仍放鬆坐著,他望著家怡,努力猜測警方是根據什麼線索推測出這些。
當時在施勳道大轉彎處沒來得及清理的追逐現場、足跡、血液,還有什麼呢?
他在彆墅裡留下的足跡等,可以狡辯說是進去等客人時留下的;施勳道大轉彎現場隻有趙東生的血跡,他是沒有留下指紋的,就算有鞋印,這種證據的唯一指向性有多強呢?
再有就是今天逃跑時掏出來的匕首,他可以說是趙東生坐車時掉落了,自己撿到的。後備箱他仔細清理過,警方還能采集到趙東生的血跡嗎?就算采集到了,血液的量,足夠做DNA化驗嗎?
思來想去,劉旭傑都覺得自己仍有機會。
家怡似乎也並不因為他的淡然感到沮喪。
她姿態比他更放鬆,也更篤定,飲一口水,她慢條斯理繼續道:
“在施勳道大轉彎處,將趙東生帶回車上時,你改變了主意。將他綁好,塞上嘴巴丟入後備箱,毆打至確認他不會搗亂後,你才鎖好後備箱門。
“這時你有點介意趙東生是否在車排後座上留下鮮血,便打開車後排的小頂燈,查看座椅上確認沒有沾血,又用紙擦了擦腳墊上滴落的血液和車門把上的血手印,這才坐回司機位。
“之後,你車速平穩地下山,路上開車窗吹走血腥味,並悠閒的將右手搭在車窗框上。
“在半山等紅燈時,前麵走過一對母子。那位母親身材高挑,穿著一件淺粉色的長裙,你很喜歡,一直盯著對方看,直至紅燈變綠燈,又停了好一會兒才啟動汽車。”
劉旭傑逐漸眯起眼,原本放鬆的肢體也變得緊繃。
他坐直身體,有些不可思議的瞪住易家怡。
張了張嘴,劉旭傑心裡湧上太多疑惑,竟一時不知該先問哪一個。
怎麼會呢?
她怎麼會知道的?
當時除了那對母子外,附近隻有他一輛紅的,這位探員怎麼會知道?
就好像……就好像她當時也在現場一樣……怎麼會這樣?
家怡看到他淡然的表情崩裂,忍不住露出個愉悅的笑容。
隻有擊碎他的自信心,他才能進退失據,任探員支配。
此刻劉旭傑的反應,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他現在的反應還遠遠不夠,家怡繼續加碼:
“之後你運氣很好,一路綠燈,進入中環後,很快你便拉到第一位客人,對方是個胖男人,要去紅磡赴約,路上很不耐煩的一直催促你。
“但你除掉了自己的重要‘情敵’,心情很好,並沒有因此感到不悅,反而一直很有耐心地回應乘客。對方下車時,甚至還好心提醒其不要掉落東西在車上……
“……你接到的第六個客人是個在油麻地參加謝師宴會後,打車回紅磡家裡的中學女生。這位乘客很乖巧很講禮貌,你很喜歡,路上與她談心,甚至還講到了香江當下的經濟狀況。
“她下車時,回頭與你道歉,你沒有立即將車開走,一直目送她走進社區鐵門,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才驅車離開……”
家怡一個一個地描述他那天晚上拉過的客人,偶爾忘記細節了,便拿出筆記本看一下自己做過的記錄,接著又繼續繪聲繪色、如數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