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號碼頭上用鐵皮和木板建的房屋外牆上, 【油麻地】三個漆字已斑駁,海風和沙石侵蝕了漆油,讓原本瀟灑的筆鋒全部走了調。
區彆於街道上穿西裝和風衣的行人, 這裡的漁民和碼頭麻袋工都裸著肌肉虯結的胳膊,潮汗蒙在本就曬得黑亮的皮膚上, 顯得膚色更加油亮。
他們都暫時停下工作, 圍在警戒線外探頭看熱鬨,似也趁機偷個閒, 捶捶酸痛的胳膊和腰背。
警車歪歪斜斜停在路邊,遠近參差地還有許多大小車輛停靠, 有的是貨車, 有的是卡車, 少有轎車…
嘈雜的環境儘收探員們眼底。
家怡跨步下車, 轉身關上車門的瞬間, 對徐少威道:
“發現屍體的碼頭人龍混雜,很難監控往來人群。”
徐少威在本子上記錄過家怡的話,轉而抬頭四望, 隱約明白過來家怡下車那一瞬,環視左右並非隨便看看, 原來這麼小的一個動作,也有深意。
九叔跟上易家怡, 路過徐少威時,見他捏著本子做思考狀,知道他很有求學欲望, 便補充道:
“觀察,是探員最終的技能。”
想了想,九叔又補充:
“之一。”
徐少威點點頭, 一步跨出,快速跟在九叔身後,墜著易家怡和Wagner,拉高警戒線貓腰一鑽,便直奔屍體而去。
法證科陳光耀迎麵而來,與家怡彙合後便開口道:
“死者不僅雙手雙腳上綁著粗麻繩,身上還有多處粗繩捆綁。
“過多無意義的繩結,現在看來似乎隻是為了讓屍體保持一個詭異的姿勢。”
家怡皺眉望著幾米外正被法醫官檢查的屍體,接話道:“雙手背負,低頭跪地。”
“是的,就像跪伏認罪一樣。”陳光耀點點頭,隨即又道:
“死者手上沾染的彩色漆,已經提取,初步判定是噴繪牆壁用的噴漆。”
“街頭塗鴉?”家怡頓足轉頭問詢。
“是的。現在這類遊走在各大小街道,偷偷噴漆一些字句,傳達負麵觀點和新潮理念的年輕人很多。”陳光耀點點頭,“我們會對彩漆進一步化驗,看看能不能確定他死前是否正在某處噴繪。”
“好的,辛苦大光明哥。”家怡點頭。
當遠遠看到屍體時,她便立即想起之前嶽哥在倫敦時給她講的那個案子。
死者是一對母子,被發現時兩具屍體被擺放為跪朝東方、似乎正在懺悔或者祈禱的姿勢。凶手自大地想要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傑作’,當時倫敦犯罪心理學專家給這個案子的凶手做側寫時,提取了一個關鍵詞:
【權力】。
如今這具被粗麻繩捆綁為跪姿才棄屍的屍體,是否與那對母子擁有同樣的命運,成為一個想要展示自己‘權力’的劊子手的戰利品?
距離屍體兩步時,家怡停下雙腳。
她已看清死者麵目,一雙粗長彎眉,雙眼緊閉,長睫毛黏連在一起,沾滿泥沙和海藻等贓汙,挺鼻、薄唇,青黑的膚色和死氣仍使人辨得出他生前必是個靚仔……死人是很醜陋的,如蠟人般沒有生機,偏又有人類的形狀,無論他生前多麼英俊,都顯得詭異可怖。
才吸一口氣,家怡便被拉入心流影像。
……
男人即便被打的鼻青臉腫,五官卻仍是優秀的。
強光打在他臉上,使他隻能半眯著眼。身體被捆綁得動彈不得,歪斜地跪在地上,他仰頭想要看清站在麵前的幾個人,卻仍看不分明這些人輪廓線內的細節。竭力打望,也隻瞧見若乾背光的剪影。
四周影影綽綽似乎全是人,也可能隻有一人,因眼花才幻視出無數分身。
耳朵因為劇烈的撞擊嗡嗡響,聽到的一切聲音都仿佛隔著千山萬水,時而清楚,時而模糊。
真與幻,他早已分不清楚。